(2000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初八。天悦居。热热闹闹的新年终于过去了。各个公司和厂子陆续在开工。常晓浩上班前仔细打扮一番,穿上了新买的夹克。售楼中心外面地上,还有没打扫完的鞭炮碎屑。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不再留恋,打卡直上二楼。“新年好,丽丽姐。”老灵魂人了,称呼可以随着环境切换。不必拘泥。刘丽丽今天穿着职业套裙,脸上略施粉黛,脖子上还围着浅蓝色的纱巾。常晓浩很熟悉这种搭配。“你今天像公主,优雅大方。”美好的事物就在眼前,预示着工作顺利。“咯咯,常先生真会说话,姐姐会开心一整天。”刘丽丽还没能从过年的气氛中走出来,正在努力的适应中。常晓浩笑着刚想往里走,被刘丽丽叫住。“靓仔帮个忙。”“说。”“是这样的,早上送水的师傅来早了,各部门还没开门呢。喏,水都摆在这了。”刘丽丽作笑脸状。“没问题,我把水放到每个部门门口,等他们开门直接拿进去就好了。”来回几趟,小事一桩。“不用不用,其他办公室都有大男人。只有财务室,全是女同志,力气又小,还有个怀了宝宝的。”刘丽丽歉意的解释道。她刚才试着提了一桶,差点没把腰闪着。“不得不承认,我们的丽丽小姐,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常晓浩真诚的回答道,和梦里的小资妹完全不搭噶。“那么,谢谢晓浩啦。”刘丽丽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微笑点头以示感谢。常晓浩提着两桶纯净水,一桶放在本部门口,一桶拿去财务室。公司不小,但这个楼层只有五六个部门,三十几号人。一楼销售人员不熟,不在一个系统里。只有加班的时候,才有交流。一期3楼以上没电梯,懒得爬。到了财务室,以为钱掌柜们还没到,把水放下刚想回去。门开了,蹿出一个黑影,撞了满怀,把常晓浩顶个趔趄。黑头发,黑眼圈,黑衣,黑裤,黑鞋。一大早,来这么个黑色惊吓。够劲。“啊~”许是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杨若来了个急刹车,手中纸巾掉一地。“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话,一边捡起纸巾,“今天不太舒服,你随意。”说完急冲冲跑去洗手间急匆匆。你随意,我干了。常晓浩自言自语走到饮水机旁,拿下旧桶换上新水。财务室里有股好闻的洗发水味道。虚掩房门后,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挂上QQ。从文件柜里找出年前和小郭跑出来的资料···杨若有些腿软的走出洗手间。把散落到面前的发丝挠到耳后。一边轻抚腹部,一边慢慢呼气。昨晚拉肚子,折腾了三次。早起赶紧买药,吃的两粒环丙沙星起了作用。她推开门,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嗯?”杨若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笑容。鹅城的二月,也很温暖。···上午10点,公司开了年后的第一次会议。算是给员工醒醒酒、提提神、鼓鼓气。会议地点,定在离销售部不远的一处空房子里。台底下黑压压的坐着一群人。没几个认识的。工程部和技术部,不在2楼办公。物业部干脆在几百米外的三期。前方台子上,摆着5个铭牌。董事长兼总经理,俩副总,一个总工,一个监理。像张红旗和叶炜明这些部门头头,都坐在下面前排。业务部就是个完蛋货,常晓浩和郭子琦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领导们讲完话,大家鼓掌后,排队领开工利是。常晓浩盲猜是十元。嘿···攥着小钱钱,刚走出去不远,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原来是杨若,像极了折断翅膀的小鸟。“身体好些没?”“中午再吃两粒药就好了,早上谢谢你啊,还送水给我们。”杨若肚子还是难受,说话间“咕咕”响了好几串。夹子音是不存在的,夹子腿倒是正在扭曲着。这玩意可不兴憋呀,弄不好整一裤兜子。常晓浩呲着牙,扣扣耳朵,假装看了下手表。“我陪你去诊所,打个点滴吧?吃坏肚子,两片药可不顶事儿,万一食物中毒呢。”杨若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他刚才一定在取笑我吧。呲牙够了噻,身体抖啥子?“那你等我,我上楼和钱姐请个假。”“我去和钱姐请假,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这会儿,还想着一夹一夹的上下楼,心够大的。刚刚开工,这要是没搂住肛提肌出糗,那可有乐子了。不用一天,饭堂里就能传说花边新闻来:听说新来的实习小妹,拉了一裤子,顺着裤腿细水长流,从财务室滴到行政部···一准儿社死。常晓浩留下一个背影,像只兔子,不到3分钟搞掂请假。诊所里。走出一个白大褂配拖鞋的医生,检查完说不是食物中毒。可以挂瓶生理盐水配葡萄糖。天气有些凉,杨若坐在长椅上,缩了缩肩膀。“干净的夹克,需要吗?”“谢谢。”小小的输液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常晓浩正低头玩手,最近手指好像变白了。指甲也需要修剪一番。是圆头好呢,还是扁头好呢?戒指是戴在无名指吧?呦,大拇指的月牙又圆润了···“常晓浩。”杨若轻声说道。“啊~”常晓浩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摔在地上。杨若微笑着,“今天谢谢你,真的。”她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我肚子已经不‘咕咕’了。”输液室里尬出天际,常晓浩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聊天,都不会起个头。呸,啥也不是。“那就好,呵呵呵。”“噗呲~”这,原来是个笑声,那就好,那就好啊。实在受不了这种静谧的环境,还是拉拉家常吧。“你叫杨若,川省人,22岁,来公司实习的。发工资见过1次,饭堂见过9次,聚餐那天你喝了一杯酒。”常晓浩嗓子沙哑,脱口而出,机械似的像在背资料。鬼知道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杨若睁大双眼,看着常晓浩,又连续眨了几下眼。睫毛扑扑翻动。她忽然想起《断章》里的那句话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如果现在有笔和纸,我能画出那天聚餐时你的状态来。”今天豁出去了,往死里摆。爱咋咋地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杨若抿抿嘴,单手扥扥夹克衫,看下吊瓶,又看向输液室的墙壁。等她回过头来,又撞见常晓浩的投来眼神。这次的眼神,和上次发工资时那种惶恐不同。一种信号,像漩涡,黑危险。“打完吊瓶再吃点东西,回去睡一觉,晚上就好了。”常晓浩已经后悔了,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太鲁莽了,这样会吓到女孩的。吊瓶里还有一半水,撤吧,回去好好工作。想多了没意义。“我先回去了。”杨若小声问道:“你喜欢画画?”“什么?”常晓浩从小受刘大学影响,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你能画出那天我酒杯上留下的口红印吗?”“那不能。”“为什么呀?”杨若歪着头,有些调皮的问道。她忽然有了一丝攀比心,论观察,她不怵任何人。眼前这个男人,大言不惭的模样,很是嚣张。“那天你没化妆,也没抹口红。”吊水剩余不多,多说无益,常晓浩起身准备回去。干饭人要有觉悟,食堂里必须有他的一席之地。“我饿了,能帮我买两个菜包吗?”可怜兮兮,在常晓浩这个直男看来,纯属多余。“等着。”“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