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镖队落于下风,好在有李拓及时回防,将对手扔回丘石旁。车厢里,颜子涵正在骗诱赤红绒兔变大,经历了地动山摇,气愤着带兔子去砸鼓,因此和沈思允错过。」…………系着高马尾的沈思允将自己彻底融在黑色里。黑马、黑衣、黑裙,唯有那柄剑鞘犹是翠玉。白皙的脸蛋上,丹凤的眉眼幽微翘立,鼻子不算挺拔,丰腴的双唇有盈盈光华;虽非绝美至极,却有属于自己的飒爽和风韵。刻下正把唇珠轻抿,立即就有掺杂了几许冷意,心中的自责愤懑难消得紧。事情当然还得从十来天前说起。那日她同师兄杨还的意见相左,在谁也不愿退让的唇齿争锋中,双方当然都心中蹿火;瞧着向来纵容自己的杨还始终不肯低头,恼怒上涌,立即催使他带着四名汉子离走。她气鼓鼓地领着头,走在不知方向的路途中,陡然遇见一双身影。二人的面貌固然遮掩在帽纱下,体型身高却是丁点儿不差,身边更背着一只泛黑的木匣,显然该是壮年和少年郎。她们立即相互顾望,在彼此眼中都瞧见光后,紧随跟上。但见二人趁着忙碌蓦地扎入夜繁城的岸港,不着急前进,反倒抽空谨慎地向后探望;好在她早有预料,提醒过四名汉子后,五人一同巧妙地侧身避让。确认没有跟踪后,那一双身影始才登入一艘逆浪西行的马轮舟。沈思允则又刻意等待了一会儿,间隔了十几位渡客后,赶在马轮舟起锚的前一刻上船。伴着江潮跌宕三四天后,才总算被她找到空隙下手。在壮年和少年郎之际,五人把他们堵截在了舱道里,没有过多言语,蒹葭细剑已从刁钻的角度向帽纱挑击。打落掩面帽纱的同时,心也疾坠下去!壮年哪里还有翡鱼涧里仙风道骨之意,少年郎肤色也是苍白得紧,匣子更因为空无一物而一派轻盈。沈思允气恨自己大意,更气恨壮年一副“你上当了”的模样,分明被蒹葭细剑扼住喉头,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拱手作揖,进行自我介绍。五人才没心思听他描述自己是什么镖局的哪位镖头,眨眼就靠上,有人捧手,有人端足,饱含愤怒地将之抛入龙蛇江。随后她们赶紧由下一个港口上岸,却皆觉前途渺茫。在小镇找了个驿站休歇落脚,沈思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抑制不住沮丧。接连的失败让她想要放弃,可娘亲眼底的仇恨和师傅心头的不甘又会时常浮起。过去许久,她才重新坚定,立即定在第二日同四名汉子商榷接下去的行迹;然而他们向来只懂人云亦云,除却点头哈腰外,没有半点主张、见底,气得背过身去的女子悄淌泪滴。在她即将崩溃之际,有只羽蛾把她寻觅。当然认出羽蛾是师傅给予的“两相知”,分别嗅过自己和杨还的味道,不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放它们纷飞,即便漂洋过海,也会把人找到。她赶紧在“两相知”的羽翼望了望,果见有一行小字落下。“速来黑沙湾”,于是五人星夜兼程地赶往,至少跑死七匹快马,始在黑璧冲天时抵达。……刻下,百鸟还巢鼓“镗镗”彻响,陡然即见一道道沙砾堆砌的黑色高墙拔地而起,瞬间切出了六七块战场。有的战场空无一人,有的战场却是由沈思允等五人把马车围截下。迷途归返的沈思允藏不住心头激动,二话不说,已“仓啷”拔出了蒹葭细剑,继而飘扑下黑马,足尖蜻蜓点水般沾在沙面上,未溅起半根砾刺的同时,脚踝将身子牵提,再度跃高。江湖女子在轻功上的造诣,无疑要比大多数男子来得好。“嗒”的一声,她已落在车顶上,左右轻摇两下,旋即便稳稳当当。尚不知车厢里是什么情况,她作出一个灵狐翻身,掀开遮帘,以剑开道!道上果然有阻挡,赫然是一掌。肖先生的「洛水无恨掌」!掌间纵无杀意,劲道却实在不小,一旦被拍中,以她的丰肌秀骨,恐怕得有两三天动弹不了。突遇冷不丁的强袭,退避三舍当然是好方法;然而今日的沈思允偏生倔强,不欲后退,反而以蒹葭细剑上抢,顺着肖先生的掌缘平削。好整以暇守在车里的肖先生仿佛早有预料,掌锋微变,即把剑尖避让;跟着五指暴涨,宛若平白伸长三尺,直抓她肩膀。沈思允恨得牙痒,却也得敛回剑锋格挡。掌剑相交,女子和细剑显然逊了力道,被拍得倒飞而出。可她也同时缤纷起蒹葭细剑,“唰唰唰”数声剑啸,把遮掩的帘幔削为碎烂布条;落回沙地后,脚下还刻意震出声响,接着剑尖争在砾刺冒头前旋削剜挑,愤愤将截挑下的沙子甩入车厢。肖先生赶紧用足尖卷起碎烂布条,空中一扬,挡下走石飞沙。两人攻守转换只在刹那,一时倒难分出高低上下。可接下来,肖先生就只剩咨嗟喟叹了。四个汉子霍然下马,以沈思允为弧顶,左右展开阵仗,绕结出一个半圆,把肖先生和瞿琅堵截在了狭窄的车厢。怀抱黑匣的瞿琅心房狂跳,赫然是认出了这几人就是当初拦在翡鱼涧的那群凶神恶煞,抓着肖先生后腰的指尖不由得都紧了。沈思允呈剑在美眸前,对着肖先生道:“莫非你也想如翡鱼涧的那位先生一样?”肖先生奇道:“怎样?”沈思允道:“以一敌五!”向来不逞强的肖先生唯有苦笑:“敌不了。”只消过上一招,彼此之间便会衡量;他以为当真动起手来,自己顶多只比女子胜一筹,刻下她又有四人助力帮忙,几乎是扼灭了他全身而退的幻望。沈思允道:“即然知道敌不了,何以不退让?难道你当真舍得为那些身外之物,把性命也搭上?”松弛下来的肖先生反而笑笑,道:“姑娘可知道什么比没命还可怕?”沈思允凝盯着他:“什么?”肖先生道:“唠叨。”沈思允皱起眉头:“唠叨?”肖先生道:“我看姑娘大抵二十上下,正值花一样的年纪,不论是谁,都会把你捧在手心上。”沈思允否认不了,她的追求者委实不少,与她出门夺剑的几人还只是冰山一角。肖先生惆怅道:“可一旦像我这般三字出了头,日子难免就要开始煎熬。其中最少不得的,就是婆婆妈妈们的追问唠叨。”在哪高就?薪资多少?几时成亲?何时生娃?这样的问题委实一个都跑不了。他深深叹气,道:“可就算她们的唠叨加在一起,也同我大伯比不了。”肖先生的大伯岂非正是振威镖局的总镖头。嘴角抽了抽,他继续道:“大伯的心眼甚小,鸡毛蒜皮之事都忘却不了,我七岁时候打碎了他一只酒坛子,直到去年,犹在我耳根唠叨半晌。”沈思允立即想到总是板着脸的师傅,自己的剑仅是矮了半寸,也要被数落一个晚上。肖先生一只手按在阻隔着车架和车厢的木壁上:“有个这么唠叨的大伯,最好的相处之道,我以为是莫得罪才好;既然答应了他要把瞿小弟和匣子安然送往,必须说到做到。所以恳请姑娘能收手。”沈思允不像他有那么多废话,坚决道:“收不了。”肖先生无奈道:“那我就只剩一个字了。”沈思允道:“什么字?”肖先生运开「洛水无恨掌」,倾尽全力轰在木壁上:“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