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两边通着的屋子，里面放了许多破旧的排椅，是村里面唯一的活动教室。薄青进去的时候，里面全都是厚厚的灰尘，看样子有好几年没有打开过了。牛村长带领村子里面仅剩的几个壮年劳动力，收拾了一个上午才收拾出来。薄青当然也是其中的劳动力之一。他不意外地看到了梅主任。两人一起干活的时候，梅主任像是故意赌气，明明薄青就在不远处擦桌子，她就跟没看到一样，目不斜视。明显就是还在改稿子那事耿耿于怀。薄青没把这小插曲放心上。但人家妇女主任可记着呢。等都干完活，村长等人都离开活动室的时候，她故意落后几步，跟薄青说：“老牛那亲戚，打猎的那个我去看他了，本来想关心关心他的生活情况，没想到他还想我打听起了你，唉要不是那天我牙疼，非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你。”这本是梅主任炫耀自己在村里面有话语权的话，薄青却把注意力放到她后半句：“牙疼，是哪颗牙疼啊？”最近在书上看了几个具体案例，其中一个就是关于牙神经的病例。梅主任愣了愣，但又不能不回答：“是，上面犬牙左边的那一颗。”薄青仔细问诊，随口而出一堆专业术语，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给出初步的治疗方案，并嘱咐道：“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做个全方位的检查，这可耽误不得。”她本来就是个小小的牙疼，给薄青说的好像自己得绝症一般。吓得出了一身的虚汗，也没心思说一些话挤兑薄青了，马上点头：“好！好！”脚步一错，就往家的方向走去。薄青则笑笑。小样儿，做个全身体检没个一千块下不来，让梅主任破费一下也好，就当为医院做贡献了。牛村长等梅主任离开之后，马上凑了上来，悄悄竖起大拇指：“小薄啊，你是这个，梅主任那娘们，只有你能收拾得了啊哈哈。”这村委会里面，卷王谈主任带动起来的暂时就梅主任和牛村长两个，梅主任作为竞争对手要离村做检查，不就相当牛村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他当然得乐飞。薄青笑笑：“我只是实话实说。”配合他质朴的打扮，再加上更加质朴的笑容，说服力爆棚。但村长他不信呐，笑眯眯地说：“这个实话实话，好！”活动教室收拾出来了，在召开全体村民代表大会之前，村长要去参加两委会和其他工作会议。他打算带上薄青。本来薄青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的。但村长说了，目前小薄是村长办公室的秘书，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可以作为会议记录人参加，谈主任不置可否，其他人就没话说了。众人落座之后，村长先讲话，由于他文化水平有限，就随便抄了抄前任村长遗留下来的发言稿。薄青都懒得记。其他人就更是不堪了，发言还没有村长讲的好。只有轮到谈主任讲话的时候，大家一下子坐正坐直，精神抖擞。有威严，能卷是一方面。主要是谈主任是站起来讲话的，谁的精神面貌懒散，他一眼就能看到。“我说几句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办公室里随着谈主任话音落下，寂静无比，甚至大家都下意识把呼吸都放轻。谈主任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依次掠过，每个人都停顿了至少三四秒。他有私心。很强的私心。但他问心无愧，自己确实是想着把卧牛村发展起来。薄青做着记录，他没完全照搬照抄，就总结了几点。要求村民代表大会全员出席，不得请假。要求两委会成员全力配合精神文明建设。要求设立村长办公室和主任办公室意见箱。要求建立光荣墙和村喇叭，作为官方指定宣传通道。要求重新衡量村集体财产，并在村长办公室外公示。要求……薄青听得吃惊。他的话就像是往平静的水潭中投入一块大石头，发出巨大的声音。办公室里面的人就“嗡嗡”作响，纷纷发表了意见。“没有经费呀。”“地？那地都荒废了，关键是没人去种。”“妇女权益呢？不要改革嘛？”有人脸憋得通红，但没有发言。还有人表面没有反应，那放在桌下的脚抖了起来。薄青还注意到，在场的几个人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另外的几个人却露出了痛快和高兴的表情。一个小小的卧牛村，跟一个小型社会一样，终于对薄青掀开了自己此前深藏起来的裙角。谈主任并不意外，他的政治主张和治村理念已在脑海中构思许久。临行前，跟好友吃喝时，他们还在愁眉苦脸，好像要下派的人是他们一样。但谈主任来到这里，在短暂的失落后，就已经梳理出一套可行性极高的改建方案。于是，他豪情不减。“都静静，都静静，先听我说。”谈主任他不傻，口号是口号，真正落到事情上就三个字：人，地，钱。首先是人，他挑的就是好时候，也就是临近暑假，青壮年和孩子会回到村子，接着是地，这个也可以指场地。这些天他上山下河，大致看了一遍，卧牛村山水环境不错，果园和动物养殖都有赚头。第三就是经费，这个是最容易解决的事情。谈主任现场给上面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并开通视频通话，并暗示人家担任的职务就是专门管经费申报的。这三件法宝一出，办公室又安静下来。进入下一个议题。谈主任正式分配工作。全程忍着对方说话时随之出现的怪异嗓音，薄青埋头记录。要求梅主任去上一级机关单位学习。要求牛村长组织本次全体村民大会。要求宣传部长，宣传委员会，举办宣传栏和光荣墙的剪彩工作。要求……一件件，条理清晰，井然有序。薄青心说，这卧牛村看来是要迎来新的变化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