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太守的孩子还不满十岁,他做错了什么?”“我老婆是个心地善良的淳朴村妇,牧马河里的钓来的活鱼都不敢杀。太守陷害我,死我一个不够,他要剐了我全家!我老婆做错了什么?”世道不好,人心坏了。太守错了,牛盖也错了。错了就是错了。天下公正时,有律令判定对错。天下不公时,我不知道如何裁决善恶。雁门城里,没有人告诉我对错和善恶。郝昭拥戴我;被逼反的杀人恶魔,想求我庇护。大雨里,无主的五百个郡兵,迷茫地看着我;围观的雁门子弟,饥肠辘辘,衣不蔽体,他们都在等我说话。我看着红眼睛的牛盖,我看着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胖子,如同看到,当日刺史府衙里杀死无辜守卫的,我自己。我终而一言不发。我们都做错了。是这个天下不对劲。百姓对饥寒的忍耐限度越高,对压迫的忍耐限度就会越低。这几年,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这几年,君子愈让,小人愈妄。为官的,不学无术,只知贪墨;为将的,不思报国,但争私利。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这些人说,穷山恶水,养不出一颗好良心。可我的雁门百姓,原原本本,都是好百姓。大虫为郡守,豺狼是主簿;狗熊做都尉,狐狸变都头。乱自上作,底下人,哪里还记得礼义廉耻。郝昭,将门虎子,手中一杆家传三棱槊,一击可破甲三层;胯下骑术如神,上马能飞。可怜蹉跎,猥居人下,以小艺娱人。牛盖,大力天生,双提两把卧瓜大锤,重锤锻好铁;精钢火炼,一身胆气。终日低眉顺眼,俯首帖耳,英雄消磨。误入罗网,一怒杀人:良家的孩子,忠厚的好汉,生生被逼成红眼睛的嗜血野兽。风雨沮洳,长街泥泞。雁门关的夜空,暝晦而黯淡。我转身回到家,点一盏青灯,取出昔时师父传我的长戟。连同那口吴钩宝刀,灯火如豆,我借着一点光明,细细擦拭刀身戟身的尘土。我妻倚着门,静静看向我。卿妤说,这个世界有污秽一定有纯洁,有坎坷一定有坦途。再勇敢的人也会有恐惧与失望。再懦弱的人也会为珍视的东西冲冠一怒奋战到底。也许有一天邪能胜正。也许有一天黑白颠倒。但只要我在,只要有我们在。就不会是今天。天亮了,风雨也停了。我挺戟提刀,别了妻出门。远自塞下三千里,近到江南六百州。我张辽发誓,今日起,誓要斩尽这世间不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