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布满电子仪器,十几个白大褂研究人员围绕着屋子中心的银色金属圆舱,进行最终调试。“黎先生,再确认一遍,您已了解接下来试验风险,包括但不限于失忆、精神错乱、肌肉萎缩、永久昏迷、甚至直接死亡。”“如果想退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年轻美貌的助理抱着平板电脑,对平躺在圆舱中的黎晨说道。黎晨身上接着各色管子,有的贴在皮肤上,有的刺入血管中。他对研究助理微微点头,脑后密密麻麻的塑料管像头发般起伏。“我早已发誓将生命献给联邦,如果死了,也算为人类做贡献了。”黎晨看了眼自己瘫痪的肢体,缓缓说道。他不怕死,他只怕死得没有价值。“联邦会记住你的奉献的。”研究助手对他敬礼后,按下面板上的开关,金属舱缓缓升起透明玻璃舱门。“再次提醒,您此次任务只需要到达数据世界,并安全返回。”“请不要在数据世界中进行危险活动,在数据世界中死亡,现实中人体意识也会受损。”“最重要的,黎先生,请一定要记住,到达数据世界后,必须在48小时内的黎明时刻,找到一条桥跨过,这是目前已知从数据世界返回的唯一方法。”“如果48小时内没有返回……”黎晨早已了解这些事项,如果48小时内没回来,那大概率永远回不来了。身体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不可避免的衰弱,接入数据世界的意识最终会失去支撑,缓缓消散。“记住,48小时内,黎明时跨过桥,活着回来!”研究助理站在舱外反复提醒,直到舱门完全闭合,黎晨听不见她的声音。“放心,我早就不想活了,但死不了。”黎晨隔着玻璃轻轻说道。红色的液体从金属管中喷出,渐渐将舱内黎晨的身体淹没,最先淹没的是贴在舱底的手,然后耳朵,接着是嘴巴眼睛,最后是鼻尖。他被淹没前最后看到,研究助理贴着玻璃,依旧坚持用口型和手势对他比划:“48小时,黎明,桥。”“活着回来!”金属舱最终被红色液体灌满,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舱外围拢的人影。……黎晨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拉货的马车上,周围并排躺着几个人,不知生死,没有任何动静。马车在飘雪的林间疾驰,强烈颠簸让他后脑勺不停与木板磕碰,即使头下垫了稻草,依然十分难受。“哎呦!”“慢点慢点!”每次颠簸时,黎晨总能听到身下木板里传来苍老的惊呼声,好似木板下还躺着人一般。这让他感到非常奇怪,他想挪动身体,想开口回话,却发现自己无力动弹,无法出声,全身好似被山压住一般。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睁眼。天空阴沉,雪风呼啸着,刮过僵硬的脸,两旁遮天的雪松在视野中飞速退却,车轮的嘎吱声与马蹄声仿佛永无止境般轮回。马车去往何处?现在是在哪里?黎晨涣散的思绪随着树间散落的积雪飘飞,又在某一刻沉积。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动起来,否则,自己将在寒冷或者无尽的磕碰中死去。在此之前,他得搞清楚周边状况,分清驾驭马车上的人是敌是友。他默默寻找着机会。终于,在某个脑袋被颠簸起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身体。破成条状的皮甲下,大大小小的伤痕布满全身,鲜血将一切布料染成乌红色,惨不忍睹。胸口心脏位置更有三道显眼的爪痕,皮肉像被犁过的土一样向两边翻开,触目惊心。黎晨只瞥一眼,便又被摔回木板,这时他感觉自己的知觉回来了。痛!从头顶到脚趾,全身无一处不传来撕裂的巨痛,痛得他脑海一片空白。他身上的伤势是如此严重,严重到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不记得怎么受的伤,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伤的自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森林,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他失忆了。他只记得自己刚梦到一座笼罩迷雾的灰白石桥,有个女人在迷雾深处对他喊道:“黎明时跨过桥,活着回来!”什么桥?活着回来?回哪?那女人是谁?忽略掉这个奇怪的梦,他痛苦的搜寻记忆,试图在一片空白中找寻一丝半点有用的信息。好一会儿后,他瞪大了眼,他找到了,那是他空白脑海里唯一留存的事情。一封密信!一封带血的密信!他想不起寄信人的名字,不知道上一个经手的人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把信亲手交给叶阳县张知县。事关几十万人的生死,自己必须把信送到,这是他的使命,九死不悔!他记得自己将信贴身放在胸前衣兜里,于是用眼角余光看向自己胸前,却只能看见三条翻开的伤口,衣服早已破烂。伤口这么重,信不会划碎了吧?想到这里,黎晨感觉喉咙有东西上涌,满嘴的血腥味。他闭眼忍受剧痛,渐渐的,又昏死过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