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裴勇召集全部的火长伍长议事,陈兴宗在原地静静思考接下来的安排。想到本队的结构,他不禁对这一世的父亲竖了个大拇指。本队除了他作为队正,竟然没有副队正,而且他还兼任第一火的火长,另有一伍亲兵。既没副队正分权,又有老卒帮衬,且老卒的数量不算多,不在他直属那一火内。这就给他培养另一部嫡系创造了空间,互相制衡下,哪怕未来他走到父亲那个位置,沿着这条路子也不会被老人架空。否则基层的军官都是老人,一旦父亲不在,一切都将变得微妙。藩镇割据了百年,以下克上就像吃饭喝水那样平常。礼义廉耻被丢弃,大家认的,就是手里的刀。随着稀稀拉拉的兵甲碰撞声,全部的火长伍长汇集完毕。裴勇拿刀侍立在一旁,亲兵一伍站在陈兴宗四周。环视一圈,对眼前的局面心中了然。随着他之前的跑路,作为队正的威信大为受损,火长伍长都是老兵油子,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桀骜。但记忆中统兵数万,和天蒙大军血战数载的滇侯,岂是这群小卒子能拿捏的。“军中皆以勇武为荣,我出身军将之家,更不可能不知。”这一刻他的声音显得平静深沉。“昨日诈败,乃是奉了大帅和我父之命,诱敌露出线索,现如今情况已明,本队立大功的机会就在此时!”陈兴宗话音刚落,众人立刻议论起来,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诈败?”“立大功?”“哪来的大功?”“我说咋跑这快,原来是诈败!”“可惜马六和顺子了,白白死了,顺子还欠我一两七银子没还,他娘的。”“自己不留意怪的了谁?都是刀口舔血混生活,被流矢射到了就自认倒霉。”“应该不假,谁敢拿大帅的命令开玩笑,不要脑袋了!”本来兵士们对他这个逃跑队正挺不齿的,此刻听了他的话有点将信将疑,莫非真的是诈败?“肃静!”裴勇重重的磕着刀背,目光锐利的扫视,周围的亲兵也都把手放在了刀把上。陈兴宗继续从容说道:“昨日偷袭我们的山匪,其实并不是匪,而是贺家庄的私兵假扮。”“贺家庄?”到场的谁不知道贺家庄,这可是青云县的最大的豪强,祖上出过将军的家族。“贺家庄私蓄甲兵,意图谋反,大帅早有怀疑,密令我父暗中彻查此事。”“此等机要大事,我作为父亲嫡长子,不可不为之分忧,故请命带队。”“现如今敌明我暗,贺家庄的情况已了如指掌,这平定叛乱的大功,就摆在咱们面前。”“取,还是不取,弟兄们拿个态度出来!”一名脸上带疤的雄壮汉子,抱拳行了个军礼,“卑职想知道,贺家庄有多少兵马,甲胄兵仗是个啥子情况。”看到其他人也都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明显带着心动,陈兴宗当即取出刚画的地图,招呼大家围过来。“贺家庄青壮不下五百,久经训练的善战之士有四个队,两百人。”听到对方如此军力,众人不禁心头发慌,这个大少爷不会要带他们送死吧。“哈哈,本队正是带你们去立功发财的,自不可能没有准备,大家看这个位置。”陈兴宗手指一处。“附近这座山头只有百米,紧邻侧门,我们首先埋伏在此,待深夜时,一举夺下侧门,攻占贺家武库。”“武库在手,贺家私兵没了甲胄,我们再四处放火使其军心动摇,而后可直捣黄龙一击必胜。”“诸位,敢不敢效死力?我提前已经向大帅和我父报备过,贺家清缴出来的财货,两成归咱们。”“两成??”火长伍长们眼神都开始变得危险。那贺家可是扎根了一百多年的豪强,用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两成的财富分下来也足够他们几辈子不愁。“做了!队正,你就说怎么办吧,谁敢后退就是断咱财路,咱先宰了他!”“做!”“做了!”“做!”“必须做!”财帛动人心,看到这一幕,陈兴宗若有所思。回想那二十年梦境,似乎对因势利导这四个字有了新的理解。“好,那就这么定了,此事不可大张旗鼓,白天以火为单位,做好警戒四处佯装搜寻,子时必须秘密集结到贺家庄后山,逾期未到者皆斩!”“遵命!”想了想,陈兴宗又叮嘱道:“另,看好本火兵士,不可落单,不可和外界通传消息,也不可提前透露今晚之计划。”“遵命!”“遵命!”“遵命!”众人大声应和,士气和刚才来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等他们散去,陈兴宗拍着裴勇肩膀,温声说道:“裴大哥,今晚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我,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人少突袭人多,更需要勇武之士奋勇先登。”裴勇有些迟疑,“那公子的安全……都尉可是下了死令,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亲兵伍一律斩首。”陈兴宗大笑:“哈哈哈,今夜咱们有进无退誓死向前,我会和大家一同血战到底。如果我死了,咱们一起战死岂不美哉!如果我们胜了,一起升官发财谋富贵,如何?”“这……敢不效死力!裴勇誓死向前,为公子夺得首功!”裴勇也有些触动,似乎在陈兴宗身上看到了都尉的影子。说罢,他便召集亲兵伍做准备去了,大家都是都尉用出来的体己人,关键时刻更要顶在前面。俗话说,听令易,信服难。哪怕陈兴宗是个软蛋,这亲兵一伍军令在身,也不得不听令行事。但听令和效死力是两码事,只有真正展现出符合这个时代的勇武和韬略,才会得到刀口舔血的兵士们尊重。随着各火各伍的热烈动员,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任务,但兵士们的士气都有所恢复。大家分头佯装搜寻,一个白天很快过去,陈兴宗数次瞄到周围有人探查,不过这正合他意。只有敌人放松警惕了,再配合合适的时机和战术,以少胜多才能成为现实。很快,黑夜到来,各火正兵开始集结,纷纷隐蔽行军朝着贺家后山行进。人的决心和意志是很可怕的,很多时候并不是上位者的战略不对,而是上位者并未充分考虑到下属的利益。说白了,大家并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下属也不把你的事当成他自己的事。但今晚,每一火兵士,火长和伍长的态度都是相当坚决的,执行命令斩钉截铁,连带全体的兵士也肃然起来,大家都猜到了晚上会有大行动。“两成的财货啊。”王德望着黑夜中越来越近的山包,心中一片火热。他正是脸上有疤的那个雄壮汉子,武艺极为高强,战场上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哪怕县里的几个营正也不是王德的对手。至于为啥现在才是个火长,原因很简单,他其实是冀州边军的逃兵。因为得罪了上官,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下黑刀,把那个出身高贵的上官割了首级。也亏得是朝廷势微藩镇割据,各地都不再用朝廷的路引,他才有幸一路逃到蜀地南部。久在冀州边军的他,对于蒙族的日益强大体会的不能再深了,他早就明白,这朝廷肯定是没希望了。别说从冀州跑到兖州,就是江南一带,他都觉得早晚沦陷于蒙族铁骑之下。也就蜀地能让他感觉安全些,至于更南方的滇地,瘴气丛生,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没必要去。此时的朝廷还当自己是天下正溯,殊不知蒙族向东已攻灭黑辽国、渤海国,向西也压服了北凉国,扩土数十州,打通了整个西域。正式立国的天蒙,综合国力已在他们大庆朝之上,且随着西域通商的繁荣,天蒙的各种军械技艺突飞猛进,就连能砸毁城墙的巨型投石车都造了出来。若不是顾忌庆朝人多,一口吃不下反而唤醒了汉民的血性,天蒙早就开始了全面入侵。闲话不多说,时间很快就到了子时。四十八个沉默的军士,匍匐在贺家庄的后山上。望着山下渐渐熄灭的灯火,军士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嗜血。大战一触即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