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黄昏落日,温暖的余韵环在屋内,明亮又温和的光散在她的发间,却一点也驱散不了她周身的寒。南浅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橘黄的天空,眼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归巢的鸟在天际跃过,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喉间突然传来难耐的痒意,南浅捂着胸口咳了很久才缓过来。再抬头时,天边暮色温柔。她起身,大脑一瞬间的漆黑与晕眩让她站立不住,直接从床沿跌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手臂也被有些生锈的床边角划破,有点点血液渗出来。南浅眉头拧的很深,唇角因为忍着痛被咬破,意识在浮沉中挣扎涌动,却扛不住身体与心理的双重疲惫,最终被迫休眠。南浅意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穿着灰色居家服的南榕开门笑着看她,少年含笑的眉眼和温柔的轮廓,叫人一眼万年。南浅被压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了些,像是想抓住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能握住。……“南小少爷,您感觉好些了吗?”小护士将营养针拔掉,轻声询问病床上安静靠坐的人。那人五官十分漂亮,是叫人看了就想亲近而生不出半分邪恶心思的漂亮,干净的如在年轮里冲刷过仍保存完好的琥珀。南榕看着她,眸里没有几分情绪,不言不语,十分冷漠。小护士自讨没趣,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礼貌的朝他点头微笑,倒也不敢继续多话了,沉默的将自己的手头工作做好,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看她出去,南榕又重新垂下眼,盯着左手手腕上缠绕的厚厚绷带发征。门再次被推开,他猛的抬起头,欣喜与期待在见到来人的时候消逝,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人,没有说话。顾昕将手中的果篮放在桌上,拉着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温柔又浅淡的眸里映着少年苍白消瘦的轮廓,泛着心疼。“南榕,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快担心死了。”顾昕语气里有明显压抑的情绪,是害怕与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在担心他。然而少年只开口问了她一句话,“是阿浅让你来的吗?”顾昕突然很很难过,心脏好像猝不及防的被人捅了一刀,她低着头错开他希冀的目光,没有说话。南榕知道了,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散去,化为漆黑一片的死寂。顾昕陪着他在沉默中浮沉,最终,她鼓起勇气,很认真的看着他,“南榕,不要再喜欢她了好吗?”南榕没有抬头,依旧沉默,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一天,他封闭着自己,不让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踏进他的心门,他对别人,向来这样无情。顾昕知道了,只是咬着唇,红着眼眶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没接。但她仍然固执的留在这陪他呆了一会儿才走。……楼上的ICU病房门前,一个刀疤从眉毛滑倒耳后根的男人咬着根烟,神色暗沉的听着医生汇报着里面人的情况。“D先生,您知道的,南小姐上个月心口处的枪伤本来就伤到了心脉,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我让她静养她肯定没听,这些年南小姐左左右右受的伤,也从来没有好全过。”医生说着,叹了口气,从南浅九岁到二十二岁,他一直是她的主治医生,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南浅的身体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很少有“健康”的时候,每一次见她,不是手脱臼,肋骨断裂,就是粉碎性骨折,身上的淤青和擦伤就没消退过,这还只是她还小的时候身上最多的伤。大概是南浅十五岁开始,每一次过来,他就得开始给她取子弹了,大部分时候都是肩膀和大腿中枪或者擦伤,并不致命,这些年来,他也慢慢习惯了那个安静沉默的女生总是一声不吭的带着一身伤来找他,而他每次给他处理好伤口都会让她好好修养一阵子,她也还是沉默,然后一个月之后,在旧伤的前提下,又添了一身的新伤。这些他本该习惯,可是还是有两次他真的吓到了。一个月前满身是血的南浅大半夜被送到这里来,心脏上方两寸的地方中枪,要是打的位置再低那么一点,或者送来的时间再晚一点,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还有一次就是昨天,在家晕倒了五个小时后才被发现,进入抢救室时心脏几度骤停,求生欲望极低。他了解过才知道南浅这四天没有正常进食,唯一吃过的一点东西还被吐出来了,情绪一直处于低落压抑的状态下,心理防线破了,所有以前受过的伤如潮水般一齐袭来,再厉害的大坝也拦不住。他是被世家大族所雇佣的私人医生,知道家族内部的复杂,南浅能在一众优秀的继承人中脱颖而出,以绝对的优势占据南家的半壁江山,怎么可能会不受苦,可是当他每次为她处理伤口,甚至动刀动手术的时候,看着那藏在衣物下,被掩盖的密密麻麻的疤痕,痊愈的,仍在渗血的,长的,短的,浅的,深的,他一个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拿着刀的手都会抖,不忍心在那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再添上那么一刀。尽管她从来都咬着牙不喊疼,可又怎么会不疼呢。“如果这次手术成功没有并发症发作且一直好好修养的话,南小姐,也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顾绪拧着眉头,说出了最终的诊断结果。烟从中部被掐断了,D先生的脸色沉的能滴出水,面部愤怒的有些颤抖,显得那道长疤更加的狰狞,他正要说话,却被一道略带些冷意的女声给打断。只见走廊拐角处走过来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却极冷,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女人比他矮了一个头,在他身边气势却没输半点。“D先生,南浅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犯不着在这里为难一个医生。”说话间女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那男人落后她两步,安静却又不容忽视的站在她身后。“我想,南家的事情还轮不到黑市来管。”D先生冷笑着,眼里染上一丝血意。女人平静的与他对视,目光中不见一丝慌乱,嘴角微扬,挑起一抹笑,“D先生,南浅应该和你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能清醒的处理一切,那么她剩下所有的事,由我接手。”D先生眉头跳了跳,强忍着心头的火气,眉一横,却也没再说话。女人见他安静了,才转向顾绪,手插进兜里,漫不经心的开口,“说说她的情况。”顾绪看着一个女人轻易的驯服了凶名远扬的D先生,更不敢怠慢,如实将南浅的情况给她复述了一遍。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女人就开口,“做手术的事你尽快安排,有事再联系我。”说着她看了眼腕上的表,将自己的名片塞进顾绪的手里便准备走了。“不行!”一直旁听的D先生彻底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对她吼,“这手术很危险一不小心南小姐会没命的。”女人垂眸看着他指向自己的手,眼神寒凉,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绪感觉空气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阿林。”女人身后的男人突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柔的仿佛在哄。桑林突然从肆虐的情绪里回过神来,随后只是漫不经心的勾着笑,没有缓和,只让人觉得冷,从身体到心里都发寒,“不管做不做这个手术,南浅都活不久,而且,你的反对,无效。”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在D先生的头上,带着一股蔑视与不屑,桑林头也没回的就带着叶青走了,只留下D先生在原地暴怒。“南榕的病房在哪?”桑林捋了捋头发,眉眼有些冷。“阿林,我不建议你去找他。”叶青按下电梯层数,靠着冰冷的墙壁,对她摇了摇头。“阿青,他必须知道。”桑林也摇头,神情很坚持。“南浅会不愿意。”叶青没办法,只能搬出另一尊大佛。桑林的目光有些松动,她垂下眸深思许久,最终自暴自弃的把头砸在叶青肩膀上,声音很烦躁,却听的出来有些哽咽,“谁爱管谁管,老子能帮她收尸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叶青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