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蔡瑁低头喃喃自语,全然慌了手脚。蔡夫人又是一阵气结,堂堂一族之主,怎会是这般行事,得势时猖狂无度,遇事时却又毫无主张。有时她不禁会想,自己的牺牲到底有何意义?若非她是女儿身,这蔡氏族主之位又怎会轮到蔡瑁!然而,纵然心有不甘,她也得尽心为蔡氏谋划,这是她作为蔡氏女的使命,正如当初她违心嫁于刘表一般。在这个时代,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之女,联姻便是她们唯一的用处。所谓自由,不过是天方夜谭,哪怕高傲如她,也得屈服。她如此,她的侄女亦是如此。所幸,蔡氏势大,刘表与刘琮父子不敢欺压。如此,她更得为蔡氏谋划,方能长久以安。但这蔡氏的未来究竟又在何处?她不禁扪心自问。她虽嫁于刘表已有几载春秋,但并无子嗣诞生。虽有刘琮与之亲善,更娶其侄女为妻,但终究亲疏有别,并非己出。若扶其上位,待得地位稳固,势会有一番争斗。此等故事,在那三尺缣帛之上数不胜数。不过,对此她虽有疑虑,倒也不甚在意。所谓虎父犬子,说的便是这刘琮三兄弟。她更多的还是顾虑山阳一众,以及江夏黄祖,毕竟刘表死得过于突然,难免让人浮想连连。若此事不能妥善安排,必然被人所诟病,影响蔡氏声名。又瞧了一眼蔡瑁,她的心头火忍不住得冒了出来。“慌什么,这荆州的天还塌不下来。”她冷声喝道,仿佛刘表的死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蔡瑁抬头,呆愣愣地看着蔡夫人,宛如不经大脑般的吐了一句,“为之奈何?”蔡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或是在平复心情,又或是在暗整思绪。“首先,封锁消息,此事除你我二人之外,暂不宜为旁人知晓。”说着,她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阴冷,“吾之内宅,也是时候该换一批人了。”“如此,是否会引起他人怀疑?”蔡瑁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迟疑之色。“吾杖毙几个婢女仆从而已,又有何人胆敢乱嚼舌根!”蔡夫人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满。蔡瑁讪讪一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之上那不存在的汗水,略显得有几分心虚。“阿姊教训的是。”蔡夫人压下了心中的火气,正色道:“德珪,稍后汝自去作书一封于曹公,只是言明曾经之情谊,勿需多言其他。”原来蔡瑁少时与曹操交好,二者关系莫逆,曾一起飞鹰走狗,盗取新娘。然而,蔡瑁却是有些不解。一来,不明为何此时要与曹操写信,自从其回乡闲居之日起,他们已甚少联系。二来,他也不知写这信究竟有何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勾起曹操之些许儿时回忆。于是,他开口问道:“阿姊这是何意?”便听蔡夫人细细道来:“当今之世,群雄并起,而战乱不休。是以各地士族俱得自寻靠山,以期能够求得家族之长盛久安。”“想那颍川荀氏,先有荀谌为袁公奔走,又有荀彧为曹公计略,二者皆为肱骨。此等事,又怎会无家族幕后使谋。”“然吾蔡氏力量不丰,人丁不旺,既无才智高绝之士,又无骁勇善战之徒,是以只能独守襄阳,以待天下时变。”“谁曾想刘景升竟会于此时病卒,使吾等之前的谋划尽数化为了江水,付之东流。”她长叹一声,伸手端过了一旁放置的蜂蜜水,轻轻润了润喉咙,继续道。“当前之势,先有张绣、黄祖割据,又有张羡、桓阶叛乱,荆州八郡之地,竟只南郡在手。”“如此危局之下,若其身死之消息外露,则襄阳难安,蔡氏难宁。”“所以,吾蔡氏必须另寻靠山,方能渡过眼下时艰,以图保全。”蔡瑁却撇了撇嘴角,轻哼了两声,似是有些不以为然,“阿姊是否过于危言耸听了。”“想那张绣不过一丧家之犬,若非吾等接济,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再说黄祖,只是江夏一豪族,其人既无文名,又无才显,不过一粗鄙武夫罢了,又有何等能耐与吾等争锋。”“至于张羡,无非是有曹公在其后撑腰,方使得他能够这般耀武扬威。”说着,他抖擞了精神,情绪激昂道:“而今,刘表已死,刘琦又不在城中,此正是吾蔡氏更进一步之时。如此,则荆楚之地还不任由吾等驰骋,又何必去仰他人之鼻息。”“阿姊也莫要说那等丧气之言,徒惹他人笑话!”闻言,蔡夫人怔怔地看着蔡瑁,就好似初次认识一般。她虽知其一贯狂妄自大,却不料竟已到如此之程度。也不知其是哪里来的自信,竟让他这般视天下之人如无物。“愚蠢!”她浑身哆嗦,手指着蔡瑁,怒声骂道,显然已气到了极致。蔡瑁心有不豫,却也不敢表露,只是低下头小声嘟囔,“真是妇道人家,难堪与谋!”蔡夫人没有理会蔡瑁的反应,再次直言道:“如今,曹公在北,而张羡处南,若两相出兵,汝可胜之?”“不能!”“既如此,汝以为蒯氏及一众士族又会做何选择?”蔡瑁脸色一变,当即便惊出了道道虚汗。“想清楚了?”蔡夫人斜了一眼蔡瑁,语气很是清冷。“可,曹公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会犯吾边境?”蔡瑁仍旧心有不甘,强行辩解道。毕竟,富贵荣华尽在眼前,伸手即可触到,让他放弃着实是有些困难。蔡夫人已经彻底失望,身为族主,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如此则何以托蔡氏,据荆襄!“袁曹二雄相持,合战于黄河两岸,且不论胜负如何,一旦北方一统,则吾荆州又当如何自处?不过投降二字,既如此,何不早降?”“难道吾等不能据全楚之地,以观天下时变?”“不能!且不说荆州并非吾蔡氏一家独大,倘若强敌寇边,蒯氏等一众士族为了家族之利,必会纳城以降,那时吾蔡氏又如何谋划自身利益?”“那何以弃袁公而从弱者?”“夫志在天下,能总揽英雄而忘私怨,扶危汉室而振中夏者,曹公也。且以曹公之明哲超世,机变无方,今又奉义辞以讨叛乱,必能举袁绍而下河北。”“可,万一,曹公败北……”蔡夫人看了一眼蔡瑁,没有说话。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这是一次豪赌。然而蒯氏嘱意曹操,南阳及荆南四郡之士亦是如此,她也只得遂了他们的意,以图刘琮能够平稳继位,手握大义。甚至必要之时,她亦可牺牲自己,料想以她如今之身份相貌,应能引起曹操之兴趣。……隅中时分,门下督张允调集兵马封锁了襄阳四门。将军府地界,更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凌凌然不可侵犯。看着当前的架势,众官吏们茫然失措,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或聚作一团,或三两成伴,俱皆小声地议论着眼下发生的事情,面带忧色。司马署内,耳听着众人的议论,王威皱紧了眉头。王威,字德祖,亦是山阳人士,跟随刘表多年,倒也颇得信任。是以,能于初平年间任职司马。本该执掌府中诸军事,但因蔡瑁等故,他也只是徒有虚名。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丝丝忧愁,将军不见僚属,张允又突然调动城中兵马,他皆是不知何故。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欲前往后院,请见将军。然而,蔡瑁却早已在院中等候,“司马意欲何为?”“威见过军师。”王威轻施一礼,随后继续道:“张都督突然兵围治署,弄得诸臣僚皆是人心惶惶,不知何故?吾特来此一问,以期安抚众心。”“此事就不劳司马挂怀了,将军自有主张。况将军而今身体抱恙,不便再见僚属,司马还是请回吧。”蔡瑁语气虽显平淡,却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摆明了此事绝无可能。“军师说笑了,吾身为府中司马,此事怎能不过问一二?”王威不顾蔡瑁的阻拦,抬腿就要往里走去。“怎么,司马这是打算强闯了不成?”蔡瑁声音渐冷,眼中闪过道道寒芒,似是要暴起伤人。闻言,王威顿住了脚步,躬身道:“不敢,军师既已言明,威自当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去了,好似不再相问。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此涌上了心头,将军或已被蔡氏软禁。一念至此,他的眼神之中透出了一丝不安。如今,大公子不在城中,一旦将军果真宾天,自是鞭长莫及,其势难与蔡氏争锋。如此,则将军之多年努力尽会化为虚无,荆州也非刘氏所有。对此,王威的心中充满了忧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