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渐渐散去,天空还未亮,黑暗依旧笼罩着河西大地张延礼半倚在垛口看着瓜州城的下方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不知为何张延礼非但没有杀戮之后的负罪感反而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之意“延礼!”“郎君!”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呼唤,转头看去是闫英达、王康等人闫英达上来丝毫不顾及张延礼身上的血渍和伤口直接来个大大的拥抱“延礼,你做到了!你守住了瓜州城!”“我替瓜州所有百姓谢谢你!”说完闫英达及王康等人立刻躬身行礼别人的行礼张延礼没有拒绝,但闫英达的大礼张延礼还是得要伸手拖住“闫翁,守住这瓜州城不在我,而在这些拼死用命的将士,没有他们以命相搏如何守得住这瓜州城!”“延礼,你过谦了,来闫翁带你回州衙好好洗洗休息下!不然等下仆射过来,老夫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不急,现在还未到放松之时,万一那梅录打个回马枪,岂不是前功尽弃”“没事,这有我守着,你该去就去休息”“老夫也是刀里来血里去出来的,剩下的就交给老夫吧!”“没事闫翁,我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就在这城门上坐坐等父亲他们来吧”闫英达见张延礼如此说也不好再说只扶着张延礼直接就在城门楼上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回鹘人坐下来这时索岚和一身都是绷带的冯纳仑略走了过来“郎君”“大人”“怎样?这一夜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初步统计战死1389人,重伤致残878人,轻伤尚能战斗者只有不足两千人”张延礼听到战损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仗打掉了瓜州近一半的男人啊!而且还都是唐人啊!”闫英达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张延礼的肩膀轻声安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第一次经历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闫翁,这都是同胞啊!怎能如此冷血!”张延礼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一夜的经历和这么多同胞的死去着实令他难以接受闫英达对于张延礼的怒怼只是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怪罪张延礼的意思“死了很多吗?不多!你还小,你未曾见过多年前吐蕃人控制的河西,那才是真的惨,唐人在吐蕃人的眼中真的如牛羊一般肆意打骂”“延礼,不知你可否有所察觉,你可曾听到这城里有妇孺哀嚎痛哭之声?”闫英达的话让张延礼愣了一下,这才有所警觉如今的瓜州城除了士卒的哀嚎之声与叫骂之声外,确实没有听到妇孺哀嚎痛哭之声“在河西之地,这就是唐人的生活,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明日自己会不会死亡,对于战死家家户户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无论是自家男人战死,还是自己儿子战死,悲伤是肯定悲伤,但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活着而战死的”“自从当年安史之乱,玄宗陛下将河西陇右的精锐调入内地平乱,自那之后河西就一直被吐蕃人占领,那段岁月唐人才真的连街边的野狗都不如”“生来就是为奴为婢,谁家若是发现自己的女儿长得俊俏,不是动手毁容就是直接杀了她,不是父母心狠,而是那个年代一个长得稍微俊俏的女孩子就是罪过啊,与其日后遭罪不如早日投胎不要跟着父母在这人世间受罪”“与那时相比如今唐人已经比我那个时候要活的自在多了,至少有地耕,有饭吃,有婆娘,有孩子,不用担心哪天吐蕃人的首领一时兴起玩弄自己的妻儿,也不用担心晚上睡觉莫名其妙就被吐蕃人当成猎物杀死。”“娃儿啊,你说我铁石心肠,但这就是河西唐人的命啊!如果不是你,我这个老糊涂恐怕早被梅录坑骗纳降,瓜州也就沦陷了,那才是唐人的灾难啊!恐怕又是男人被杀的干净,女人孩子为奴为婢,生生世世都会被奴役”“比起那种日子,别说战死了一半的男人,哪怕全部男人都战死了,在我看来也是值得的,至少瓜州保住了,孩子终究会长大,唐人的血脉依旧在河西之地流淌,这就够了”听完闫翁的话张延礼沉默了河西之地唐人的生存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的难“叫什么唐人,我们应该叫汉人才对,我们都是被唐庭抛弃的边民,他们何曾在乎过关心过河西之地百姓的死活,他们眼里只有折腾不完的党争和享受不尽的富贵!”“郎君!慎言!怎可妄议朝廷!”“我说的有错吗?安史之乱以来,唐庭何曾理会过我等河西之地百姓的死活!”“哪怕太保公横空出世,带领百姓光复河西十一州又如何?唐庭可曾有正眼看过我们吗?不依旧只是把我们当做一个妄图割据自立的藩镇头子!好不容易夺回的凉州宁愿拱手供给温末人,也不给我们!我阿翁在长安城刚刚逝去,唐庭就立刻要太保公东去长安做质!”“在他们的眼里永远就只有那李唐的江山社稷,何曾理会过我们这些在边疆之地,在异族环绕之下艰苦求存的边民生活!”张延礼的连珠炮让闫英达沉默不语,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看因为张延礼的话正正戳到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当年太保公东去长安之际他就是极力反对也觉得唐庭就是卸磨杀驴只是多年过去了,唐庭也册封他为瓜州刺史,他心中那股怒火也虽时间渐渐流逝“我老了,未来是你们的了!”闫英达拍了拍张延礼的肩膀苦笑着摇了摇头发泄之后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寂大家都看着远处的黑暗若有所思突然闫英达疑惑的抬了抬头看向天空“嗯?不对啊!五更已过,怎么这么久天还是黑的?”“天当然还是黑的,现在最多四更而已”“四更?!明明刚刚五更响起了啊!”张延礼看着一脸震惊的闫英达露出了一幅计谋得逞的笑容“我让更夫从三更开始,都提前半个时辰打更”“前面三个更都是准时打,等到众人激战的时候就不会把精力放在更是不是打早的问题上”“那群回鹘人本就急于攻下瓜州,但又害怕被沙州来的主力包饺子”“自然一听到五更锣声响起就溃不成军”闫英达顿时脸色大变“那,等下梅录惊醒打一记回马枪呢?”“大概率不会”“那梅录,诈降、四门齐攻、偷袭东门三个计谋都被我看穿了,而且回鹘人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拿下瓜州,对于梅录的威信而言已经产生了致命的威胁”“如果这个时候梅录带着回鹘大军杀回来,他怎么和别人解释,说自己又被我耍了,现在的瓜州是空城一座?”“他要真敢这么干,他的汗位我看很悬!”闫英达看着娓娓道来的张延礼计谋突然有种年少时跟在张议潮身边的感觉“太保公在天之灵显灵了!归义军后继有人啊!”...疏勒河岸梅录的身旁已经躺着四五具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质疑了梅录的决定而被杀虽然梅录杀了这些反对者,但依然止不住他心里的怒火!“阿布鲁!”“大汗!”“告诉其他人,归义军主力已经到疏勒河对岸了,仆固昆已经阵亡!所有人加快速度朝黑山口前进!不然等下归义军就杀过来了!”“是”待阿布鲁离开梅录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挥舞起手中的刀就开始不断的砍着道路旁的一颗枯树嘴中还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吼“啊啊啊啊啊”“想我梅录英雄一世,未曾想竟然被一竖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张延礼!张延礼!张延礼!”“该死的唐奴!竟敢如此辱我!”“我梅录定要报此大仇!不杀你全家!我誓不为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