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七月的淮西大地骄阳似火,炙烤万物。行营左护军的将士们顶着烈日天天练兵。这天,吕祉来到前锋军训练场,发现统制靳赛和几个副统制都不在。当即便命人找寻,好半晌,靳赛才睡眼惺忪的过来,一看便是彻夜未眠。吕祉厉声呵斥,“身为一军主将,不知军纪,如何带兵?”对于这群人,吕祉那是一丝好感也无,左护军的将领,大多出身军贼,依照他的想法,就该全数裁撤。殊不知,淮西军中一股暗流却在悄悄涌动。夜里,吕祉收到手下人反映,一伙将领在郦琼府中聚会。且已有数日,有时半夜散去,有时更是通宵达旦。这就有些反常了,如今与伪齐关系紧张,军纪还废弛至此?吕祉警觉起来,当即召来中军统制张景。张景和郦琼等人不一样,他原是一名太学生,靖康后投笔从戎,因功升至统制。见张景进来,吕祉开门见山的问道,“张太尉是否参加过郦太尉的家宴?”张景老实回答,“参加过。”“仅是吃酒玩乐?”张景摇了摇头,“不,也论事。”“所论何事?”“下官不敢说。”“你但说无妨。”张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郦太尉说相公不学无术,妄自尊大,藐视众太尉。”吕祉养气功夫还算有几分火候,只是双手死死握住椅子,“还有呢?”“还有就是...就是...”吕祉厉声道,“说!就是什么!”“就是欲取相公首级!”闻言,吕祉勃然大怒,“无知武夫,大逆不道,混账至极!军贼始终是军贼,不堪大用。”张景索性继续说道,“原本郦副都统只是心情郁郁,酒后,靳赛言语鼓动,而且,众将领也是靳赛串联起来的,这才...才...”吕祉拍案而起,正准备吩咐亲兵去缉拿一干将领,可转念一想,自己在整个左护军除了参谋官,属于孤家寡人一个。就连门外站岗的所谓亲兵是否可靠都未可知。吕祉只好压下心头怒火,安慰客套了张景几句,命他密切注意郦琼一伙人的风吹草动。送走张景,吕祉越想觉得事情越大,赶紧起草了两份公文。一份是交给赵构的奏疏,另一份则是送往都督府张浚的申状。大致内容就是说郦琼等人暗中勾结,蠢蠢欲动,意图行悖逆之事,建议朝廷火速派大军前来庐州,以防不测。一夜三百余里,第二天一早,张浚就见到了申状,顿时大吃一惊,急忙进宫面见赵构。赵构也收到了吕祉的奏疏,指了指奏本,开口问道,“此事当真?”张浚其实也拿不定真假,吕祉也只是猜测,更何况他们原本就矛盾重重,“臣以为,可能郦琼等人不服吕祉管辖,心有怨念。”赵构阴沉着脸,“郦琼等诸多将领乃军贼出身,反复无常是其本性,命伯英(张俊)为淮西宣抚使,选派大军接管庐州,如何?”张俊想了想,建议道,“张太尉在盱眙,距庐州足有500里,旬日之间恐难以抵达庐州城下。臣以为,不若命刘锜为淮西制置副使,选派一支锐旅直奔庐州。”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刘锜,此时的刘锜为侍卫军马司主管,驻扎建康,距离庐州最近。“如此甚好,可密令刘锜,一旦兵临庐州,即可罢免郦琼军职。”赵构点头,顿了顿,又咬牙说道,“靳赛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当即,都督府发出两道密令,一道给刘锜,一道给吕祉。吕祉命张景注视郦琼,靳赛等人的一举一动,而另一边,郦琼,靳赛也紧盯着吕祉的一言一行。整个淮西大营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庐州城有四门,值守的兵将都早已换做郦琼的亲信。庐州城内的公文信件进出,郦琼,靳赛都一清二楚。同时,又在吕祉身边安插了眼线,便是吕祉身边的书吏朱照。书吏用现代话来说就是秘书,主要职责就是抄录和保管文件,权利不大,位置却至关重要。吕祉用朱照为书吏,一是其原本就是庐州人士。吕祉刚到庐州后,就遣散了原宣抚司的班底,改从民间招募。二是看中朱照的为人本分,忠厚。谁又能想到,这个一肚子墨水又老实巴交的小文吏,竟会是郦琼一早便布下的暗子。都督府的密令当夜子时便送达庐州城,吕祉看过后交给朱照收藏。而后,朱照又将密令带给郦琼。郦琼看罢,又惊又怒,赶紧派人召来靳赛。靳赛见朝廷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顿时鼻子都气歪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将军,此时不反,更待何时?”翌日黎明时分,吕祉洗漱完毕,刚刚来到宣抚司,门外便传来喧哗。吕祉派人上前查问,与他一同被朝廷委派过来接管淮西军的陈可,歪歪斜斜的跑进来,语无伦次的说道,“相...相公,大...大事不好了,郦琼反了!”话音刚落,郦琼手持铁挝冲进官厅,扬手一挝,陈克顿时脑浆飞溅。“郦琼,你要三思啊!”吕祉豁然而起,面色不惧,“朝廷待你恩重如山,此乃诛九族的大罪,莫要自误。”郦琼从怀中掏出都督府送来的密令,冷笑一声,“哼,我自误?这是什么?”见状,吕祉不复镇定,神情大变,这是密令原件,显然是朱照偷偷交给郦琼的。吕祉仰头长叹,双泪长流,“朱照,亏你饱读圣贤诗书,你是千古罪人啊!”一旁有人对郦琼说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将军,杀了这腐儒。”郦琼摆手道,“不,暂且留着。”闻言,其余将领便杀了办公厅中的张景,后面的亲信也是一拥而上。都督府同提举一行事务乔仲福,以及他的儿子武略大夫乔嗣同,前庐州知州赵康直相继被杀。办公厅中,满是血色。紧接着,郦琼出了办公厅,指挥四万叛军在庐州城中大肆掳掠,然后,连同叛军亲属家眷,共计十余万人出城往北逃窜。三日后,刘锜亲率最精锐的骑军赶到庐州城下,然而此刻的庐州城内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座庐州城也被毁的七七八八。“该死,郦琼罪该万死,当诛九族!”刘锜骂了一声,不做停留,再次率军追赶。此时的叛军已经抵达淮水南岸,只要读过淮河,便可以离开大宋疆土。其实许多中下层将领和兵士都无意反叛,只因被裹挟着无法动弹。现在离境在即,这些无意叛乱的将领和士兵开始犹豫起来。吕祉见状,高呼道,“我等生为宋人,死亦是宋鬼!军中难道就没有忠义之士了吗?”聚在淮河岸边的数万将士为之肃然。“刘豫乃大宋之耻,依附金人,掘我皇陵,役我父兄,辱我姊妹,如今,郦琼诸贼愈投降刘豫,此乃数典忘祖,大逆不道,众将士多年来捍卫疆土,披矢浴血,立下巍巍功勋,如今,当真甘心做奸人走狗?”在吕祉声嘶力竭的呐喊中,很多兵将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儒者。就在这时,郦琼,靳赛等人闻讯赶来。郦琼大怒,“吕相公,事已至此,你还在口出狂言,自家饶你不死,你却在此蛊惑人心!”“呸,军贼!”吕祉狠狠的啐了一口,“反复小人,无耻之尤!”郦琼的脸一下子铁青,猛的抬起铁挝,复又放下,“靳统制,你不是要取这腐儒的首级吗?动手吧!”靳赛不仅被吕祉罢了军职,还被打了二十军棍,一早怀恨在心,此刻却摇了摇头。郦琼一连命令的几名将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不前。吕祉依旧大骂郦琼,唾星四溅,“杀吧,军贼!我吕祉绝不做异乡之鬼!”郦琼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扬起铁挝,重重砸在吕祉的面门上,整个脸颊凹陷,牙齿全碎。..................又过两日,这天,赵构的心情不错,因为张浚刚刚从云南买到一批腾冲马。乌蒙山区的马,体魄雄壮,与北马相比也并不逊色。散朝后,赵构带着几位宰执一起赴御马苑观马。一番过后,来到御马苑东厢。赵构心情极好,不仅购得良驹,又有赵鼎的献策,一时间嘴里滔滔不绝。“地行莫如马,马,甲兵之本,我朝若有此等良马两万,又何惧虏人铁骑。”张浚大声回道,“陛下放心,有了这批腾冲马,不出几年,就会为我朝繁育出上万良驹。”秦桧紧跟着说道,“张相公功莫大焉!”张浚见秦桧当着圣上的面溜须自己,唯恐引得官家不快,赶紧补救,“秦相公此言差矣,我朝繁育良驹,是圣上英明。”赵构不承认,但也不否认,笑道,“朕自幼好骑,当年在东京,朕便养育良马十数匹。”张浚好奇问道,“臣听人言,陛下闻足声便可分辨出马之优劣?”赵构一笑,“这有何难,凡物皆有其要,辨马亦然,只需得其要领,隔三五里,优劣一听便知。”张守将话题引申开来,“陛下,辨马易,辨人心难啊。”赵构迟疑了一下,感觉张守意有所指,点头道,“卿,言之有理。”张守继续说道,“辨认虽难,但并非不可辨。”赵构被勾起了兴趣,“哦?卿且说来。”“就如元镇,议论刚直,足见其人必不肯为非,而有的人巧言令色,曲意逢迎,必定心底有私。”张守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几眼秦桧,一时间没人吭声。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进来递上一份急奏。奏报是刘锜派人送回来的,报告郦琼已叛,庐州城毁,4万左护军被郦琼裹挟向北,吕祉殉国。赵构看罢,脸色一片灰败。(本章完)PS铁挝:类似于骨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