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送师父出门，边走边问：“姐妹们都很喜欢师父，师父你就没有动心过？”三娃侧脸看向娇小的徒弟，轻佻反问：“那你呢，你喜欢吗？”小桃红脸唰地红了，沉默半晌，低着头轻轻的说道：“八岁的时候家里发生剧变，我就被卖到院子里了。十二岁就开始给客人弹琴唱曲，到现在三年了。来听曲的客人很少，过得很清苦，妈妈本打算让我年后接客的，谁知道遇到了你。”抬头直视三娃，“你的曲子让我一下就红了，生意好得不得了，妈妈这下打死也不会让我转去做红倌人卖肉了。”三娃奇道：“卖肉和卖艺有冲突？”小桃红道：“没有冲突，卖肉自然也可以卖艺，但是身价远不如只卖艺的清倌人。”三娃道：“那就一直卖艺好了。”小桃红道：“可是卖艺沒有客人也很惨的，万春院这里的客人少有来听曲的。没有挣到钱妈妈就不给饭吃，有段时间一天就一顿干饭加泡菜，人都快饿得不行了。”说得鼻子发酸，眼角湿润。小桃红平复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做清倌人实在是太苦了，要拼命练习唱功琴艺，还要读书练字，只是想要维持最后一点做人的体面。胖子是少有的常客，可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改变不了我的命运。是师父你把我从绝望中捞了出来，也给院子里其他卖艺的姐妹们带来了希望。虽然清倌人并不比红倌人高贵，同样还是贱籍，至少活得体面些。”三娃点点头，心道前世那些歌星大概就算是清倌人，只是更富裕更自由。三娃抹了抹小桃红眼角的泪水，说道：“看你，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你师父我新曲子多得很，你这个清倌人想做多久就做多久！”小桃红噗嗤一笑，鼻涕泡果真冒了出来。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啊。“做清倌人可一定要注意名声啊，千万别让胖子这类有钱人骗得破了身子。”前世见多了艺人因为行为不检点而身败名裂的故事，自然要好好叮嘱一下。“怎么可能！除非是师父你…”小桃红脱口而出，随即羞红了脸转身跑了。三娃楞在当场，这是啥情况？见师父不动，已走了老远的两个徒弟又转了回来。“师父这是咋了？不想走就留下。”三娃板起脸来：“怎么跟师父说话的？”二人唯唯。夜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三娃脑海里老是浮现出小桃红讲的那些话，感觉她代表了相当一批当代女性文艺工作者，心里很是为她们的洁身自好而叹服，为她们的艰难处境而揪心不已。至于小桃红最后类似于表白的言行，也让三娃有点小兴奋，有点小得意，最后是带着笑意入睡的。次日府学正式开学，三娃难得的迟到了。胖子见他精神不振，课间共享零食时便追问情由，三娃倒也不想瞒他，将昨晚小桃红的话都说了。胖子很愤怒，说：“我把你当好朋友，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你却私会我的心上人！我要和你绝交！”三娃摸出一包胖子最爱吃的绿豆糕递过去，愤怒的胖子顿时眉开眼笑，“原谅你了！”边吃边说，“我喜欢小桃红主要还是因为有共同的音乐爱好。其实我知道她的处境，原本打算筹一笔钱把她赎出来的，谁知她突然就红了，身价银高到让我绝望，不然这会儿你得叫她嫂子了。”胖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接着说道：“这样也好，她很喜欢表演，真要买回去放家里，怕是要闷死。”两人放了学就直奔万春院，见堂子里已有客人，便直接去了后院。果然，姑娘们都在后院练着新曲，王妈妈在旁边笑嘻嘻看着，见三娃进来，忙迎了上来，递给三娃一张银票。三娃一看是四十两，问怎么涨了，王妈妈说：“张老板说了，这首曲子以后就是万春院的招牌，不是相当规格的场面不会拿出来！”三娃笑道：“不至于吧，我的好曲子多得很，就怕万春院钱不够。”王妈妈也笑：“万春院钱不够，张老板的钱还多得很。要不先来两曲？”三娃点头道：“先排练沧海笑吧，完了先教她们一首小曲。”三娃拍拍手招呼姑娘们：“来来来，先合练一遍，让我看看你们练得怎么样了。”于是各就各位正经排练起来。国人曲风历来重视唱腔，轻视节奏，万春院的姑娘们完美的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让三娃头疼不已。三娃严厉的批评了姑娘们的散漫作风，尤其是打鼓的姑娘几乎被骂哭，什么玩意儿，乐队的总指挥成了敲边鼓的摆设？三娃接过鼓棒亲自敲了起来，让所有人必须跟着自己的鼓点走。王妈妈也是行家，很快听出了不同。此前鼓手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歌声或琴声一起，几乎就没鼓手什么事了。现在鼓棒到了三娃手里，整首歌曲完全变了样，鼓声慷慨激昂连绵不绝，却又很好的烘托了歌声和琴声，使得整首乐曲显得更为丰满。看着三娃挥舞着鼓棒在大中小鼓上忙活，见多识广的王妈妈赞道：“活这么久也是头回见。”三娃丢下鼓棒就开始骂人：“小凤仙，你那古筝是抽疯了还是咋的，抢什么抢？抢着投胎啊？还有小桃红，你鬼叫个啥子？不许学我的沙嗓，就用你自己擅长的唱腔。…”挨了骂的姑娘也不着恼，只是傻笑。又来了两遍，平均每个姑娘挨了两顿骂，才把鼓棒交还给打鼓的姑娘，让她下来好好练练。“接下来教你们唱一首新曲子，是一首小曲，很好玩的。”说着学着女人的身段，一扭一扭唱起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仅唱，还用嘴模仿了前奏和间奏的鼓点，中间还念叨“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把姑娘们笑得不行，胖子直接闪了腰。王妈妈笑得打跌道：“这曲子好，适合姑娘们私下里凑兴。”小桃红记下了谱子，又拉着三娃，指着古筝姑娘说：“师父，小凤仙是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能不能专门给她写一曲？”三娃点点头，便让小凤仙先唱一首来听听，发现她声音厚实低沉，顿觉捡到宝了。王妈妈还在叹息，说小凤仙乐感很好，可惜嗓子不好唱不了高音。三娃说：“王妈妈你什么眼光啊，这个可是金嗓子啊，就怕教会了她，我的小桃红就没饭吃了！”小桃红不依，抱着三娃的手臂使劲摇：“我有师父在，不怕没饭吃。小凤仙待我可好了，没她偷吃的喂我，我早饿死了！”王妈妈在边上尴尬的笑。三娃对小凤仙道：“好吧，那就教你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满脸写着期待的小凤仙连忙拿来纸筝，眼巴巴望着三娃。“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一首低沉悠扬的曲子唱完，小凤仙哭着跪下了，说：“有此一曲，够小凤仙唱一辈子了。”帮着记谱子的小桃红也是泪流满面。王妈妈感慨地说：“有少爷的曲子，她们几个以后衣食无忧了。”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一个只会非洲鼓的，用中式鼓敲出了架子鼓的感觉，也算是装逼成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