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枯树的枝头，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乱葬岗中，幽幽的磷火飘荡。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从泥土之中伸出，一道人影从里面爬了出来。居然是那个死在女子手中的书生，他又活了过来。四周张望，看到没什么，便很快消失在了这里。身影如风，速度飞快，展现出了不俗的武道修为。他并没有别人想得那般弱不禁风，事实上一身实力怕是比那个女子还要强上几分。没有任何的停顿，也没有丝毫的迷茫，现在的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想的那般。渭阳河，河水涛涛，流淌了千年万年，不知带走了多少的岁月。一处无人的河滩，他来到了这里，在他的前面早已经站着一道身影。他无声注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风都停了下来。整整十年未见的那人，终于转过了身躯。他老了很多，头发也都已经变成了花白，记得那个时候的父亲，曾被人称之为美髯公。可如今，却已经是一副历经沧桑的衰老模样。“为什么？”他问道。他不答，说道：“十年前，我就让你走的，为什么不走？”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不想走得那般不明不白，我想知道真相。”“世间没有什么真相可言，你拿了那笔钱，足可以活得逍遥自在，根本不需要受这十年牢狱之苦。”他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儿子满是失望。不懂变通，一意孤行，只是徒增麻烦。林晟看着那道身影，面容坚定，既然当初没有选择离开，那么对于自己的选择就没有任何的后悔。“他们说你是坏人。”“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清官，为了能够达到目的，我往往不择手段。”他不需要掩饰什么，无论此刻的处境，还是所面对的对象。亲口听到自己的父亲承认，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他的眼中，他的父亲更应该是光明磊落，无畏强权的忠义之士。“接受不了吗？”“我只是没有想到。”“你那时候还小，自然不懂城府为何物！”“更何况你接触过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敬畏于我。”十年的牢狱让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了，他看到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那时的就像是困在笼中的鸟儿，哪里能够见到真正的天空。“为什么不当一个清官。”“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嘛！”他默然不语。“看来你的确是有答案了。”“那么这次你不惜放弃所有引我出来，应该不止这些吧！”“这些年我在牢中想了很多，同样也从别人的嘴里了解了你很多，我觉得你做的一些事情，虽然很完善，但总感觉带着一种不得不这么做的急迫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不停的追赶着你，直至将你逼入绝境。”事到如今，自己的父亲是好是坏，已经不算太重要了。他更想要知道自己父亲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他看着这个儿子，眉眼之间已经成熟了，不再有少年时的稚嫩。还能够见到孩子的成长，让他有些欣慰，纵然接下来说的话，是他一生的梦靥。“你猜得没有错，的确是有东西在后面追赶着我，只要我稍微走慢一点，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只能不择一切手段，弑师，欺商，压民，只要能够走得更高，我都会去做。”“我想帮你。”他说道。“不用了，十年前我就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咱们父子俩可以好好相聚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嗯！”他点了点头。“这些年父亲一直都在幽箩城吗？”“没错，一直都在这里。”“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那里我还藏了一坛美酒，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好。”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其内可谓一贫如洗，很难想象自己的父亲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怕是比自己住的监牢不遑多让。“很惊讶吗？”“是的。”“我以为父亲应该会过得更好一点。”“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还活着的？”“当他们说你死的时候，我相信父亲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笑了笑，没想到最相信自己的，居然还是自己的儿子。“进来坐吧！”破旧的木桌，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一缕昏黄的烛光照着他们的脸，彼此对视，没有过多久别重逢后的喜悦，相反还有些严肃。无论怎样，他都没有按照自己给的路走，也许的确是成长了不少，不过他更加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而他也因为成长，成熟了不少，他拥有了他父亲所说的城府。他欺骗诈死，归还税银，逼出父亲，一步一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坛酒。“这是我亲手酿的，已经放了十年了。”“本来以为会一直放下去，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与你共饮的机会。”“今天，不醉不归。”“好，不醉不归。”两人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喝酒，一碗过后，便又是一碗。此时无声胜有声，酒中便是他们这十年来的人生。当真是世事变换，难以揣测。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当烛台上，最后一点灯火消散，黑暗之中，一双眼睛睁开。满头白发的男子走出了茅草屋，突然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身后。那道年轻的身影站在门口，看着他。“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待在这里。”他说道。“你要去哪？”他问道。“我去哪里，并不需要跟你汇报。”“我是你的儿子。”“儿子只需要听爹的话就可以了。”“儿子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听爹的，难道就不能是爹听儿子的吗？”“区区竖子，也敢张狂，你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没有解决问题。”“你说什么！”他不懂。他知道他是装的。“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解决掉那个东西，要是你真的摆脱掉了，我和你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次换他沉默了，欺骗没有任何的意义，既然能够从嘴里面说出来，必然已经代表是百分之百的确定。“我想帮你。”“没有必要的。”他拒绝了。“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儿子。”“可你帮不了我，甚至还有可能卷进来。”“我不怕死。”“但我不希望你死。”“无论如何，身为人子，我也想陪你走这一程。”“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我不想错过。”都说儿大不由父，看来的确是真的。“你要是真的不怕死，那你就跟过来吧！”他说完，继续前进，身后一道人影相随。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生的光景如同幻灯片一般闪过，这一世，自己也算是作恶多端，不过还好，至少还有个好儿子。上天对自己也算是不薄啊！他趟过渭阳河，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幽箩城的中心。这里竖立着一尊赑屃的雕像，神情狰狞，威武霸道。好似活物。当年为了在这里顺利建成，钦天监的人特意来此布下阵法。既可镇压一切诡异邪祟，又可屏蔽天机，聚风藏水，使之这里繁华兴盛，不受劫难。钦天监不愧是钦天监，只可惜终究还是无法帮助他。他轻轻一叹，也许从他逃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个结局了。守在此地的兵卒，看到有人在此站立许久，不由出声驱赶。“此乃城中重地，闲杂人等，最好速速离去。”“宣华。”他轻轻一声。那领头之人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神情一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想要去一探究竟，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伸出的手臂还是落了下来，既然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见。一声轻叹，看开了那最后的一丝执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