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芊凝回过头,只见他急匆匆地小跑而来,手里捧着一只青灰色的杨木锦盒。“赵雪旎的眼睛在这里,放了蓝音,我还给你。”夏卿将锦盒送至墨芊凝身前,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不,不能给她,相公!如果再不救治的话,你会死的!”蓝音赶忙站起身来,试图从墨芊凝手中抢过锦盒,却被夏卿一把推开。“住口!你这毒妇,残害同乡,罪无可恕!我若还跟你过下去,便是助纣为虐!”说罢,夏卿“哗”地扯下一片衣袍,狠下心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在蓝音的惊呼声中,他一笔一划地写了三行字。墨芊凝哪见过这般架势,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过,她反应还是挺灵敏的。待夏卿写好以后,立马施法为他止血。夏卿不愿再跟蓝音接触,拜托墨芊凝将休书递了过去。“从现在起,你我不再有任何关系。把这休书拿走,走得远远的。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踏入青梗村半步!”夏卿转过身去背对着蓝音,冷漠的语气,令她心碎了一地。“你真的要我走?”蓝音不可置信地攥紧休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再见到你。”夏卿闭上眼,面无表情。“好……那就当……就当是我错付了吧。我走、我走!”蓝音颤抖着远离,一阵风吹过,搅动了周围的浩渺烟波,也翻乱了众人的柔顺青丝。目送着蓝音走远后,夏卿整顿衣衫,深深地对着墨芊凝鞠了个躬。墨芊凝很是迷惑,不知夏卿所为何意,赶紧一步上前,托住了他的两只臂肘。“夏官人,这礼太重了,我受不起啊。”虽然蓝音手段毒辣,令人不齿,但墨芊凝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夏卿,还是很有好感的。“你又何故如此啊?”“我内人……她的确做了天理不容的事,青梗村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我休她,既是防止她不要再因我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也是希望她能就此放下羁绊开始新的生活。望姑娘回到村里,无论是谁问起蓝音,就说她在打斗中身负重伤,不知逃往哪里去了。我去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你就当满足我最后的遗愿,好不好?”夏卿殷切的目光令墨芊凝不忍拒绝,再看看他晦暗的气色,孱弱的身体,的确……是命不久矣。她犹豫一阵后,终是答应。……回到青梗村后,墨芊凝和鹿易鸣合力作法,帮赵雪旎把眼睛安了回去。由于二人先前表示不收银钱,赵朱两家便以乡间的蛋禽蔬果作为谢礼,足足装了十几篮。面对着两家人的殷切笑意,墨芊凝和鹿易鸣纵觉得有些难为情,也还是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二人切换手势,将新鲜美味的蛋禽蔬果全然收进了镜湖里。这一系列光芒乍现的道术操作,看得众人啧啧称奇。出了青梗村,二人赶着回宗复命,与好心送行的村民告别后,立马就御剑飞向了高远的虚空之间。凛冽的凉风,将墨芊凝和鹿易鸣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今日,他们穿着某位村民赠与的新装,用料虽然素净,细节处却也不失别致。就如同这个宁静的村庄一般,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风流蕴藉。……“诶,你说那蓝音真的会听夏卿的话,就此不出现在青梗村?”回想起蓝音泪流满面地渐行渐远,墨芊凝竟莫名觉得有些伤感。“听又如何?不听又如何?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你呀……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毕竟我们隔了这么多天才返回宗里,如何向上头复命也是个问题啊……”鹿易鸣眉头轻蹙,似是想到了什么。“哎呀,到时候的事就到时候再说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墨芊凝猛地将左手向前一划,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而鹿易鸣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直到一只斑头雁的翅羽斜掠过他的右肩,他才回过神来。此时,墨芊凝已超出他五百多米。“等等我——阿凝!”鹿易鸣一声大喝,急匆匆地追了过去。……“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支摘窗旁,夏卿靠坐在已然陈旧的花鸟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时值五月,天儿变得热了,用来糊窗的黄藤纸,也换成了纹理分明的青麻纱。透过窗纱,远远地看着那挂在树杈上的蜻蜓风筝,曾经和妻子一起在田埂间放风筝的欢乐场景,复又浮现在眼前。“娘子,你还好吗?”夏卿伸出手抚摸回形的窗格,脑海里却幻想那是蓝音的脸庞。微凉的夜风穿过窗纱表面侵略进屋里,激得夏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站起身,理了理被弄皱的丝绸寝衣,准备上床睡觉。可刚走出两步,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存在感蓦然出现,令夏卿瞬间清醒。“怎么,你……”他张大嘴,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妻子。她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屋里,妆容精致,神色里却是止不住的忧郁,这让他心痛不已。“嘘——这,不过是你的一场梦而已。”蓝音翘起右手食指,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厚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晕眩之感便传了过来,夏卿身形一顿,不久便睡了过去。……“李大夫,再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救我相公了吗?”杨梅树下,女子雪白的脸庞更显妩媚。即便粉黛未施,依旧美丽动人。“如果,没有药引可开展手术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以命换命。”李必清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山羊胡,那沉着淡定的样子,俨然已经过了深思熟虑。“以命换命……”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蓝音右手一松,那绣有鸳鸯戏水的青色丝帕,蔫蔫地飘落在地。……待夏卿的身体被摆正在榻,蓝音的回忆也戛然而止。以命换命,将一方的生命精元,注入到另一方的体内。好比移花接木,可令枯木重生。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输出精元的那一方,必须心甘情愿。若有任何威胁、恐吓等强制手段,只会降低精元的纯度,使效果大打折扣。同时,输出方自身越是修为强大,就越能为吸入方延续更长的寿命。若换成毫无灵力的年迈老者,就算救活了,也活不到好久。放眼望去,也只有蓝音一个人,符合这两个条件。最后一次抚摸心爱之人的脸庞,蓝音小心翼翼,像是要把每一个轮廓都烙在心里。直到看着他逐渐进入梦乡,看着他神态安详,呼吸均匀,她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相公,以后没有我的日子,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让公公婆婆担心了。还有,不要再挂念我了,早点找一房新的妻子,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吧……”说罢,蓝音撑开了夏卿的上下唇瓣,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她双手捏诀,调动内息,将毕生的灵力与精气,尽数送给了夏卿。注:1.本书设定,在宁国,女子将没有亲属关系的已婚男子称为官人,是一种礼貌性的称呼。2.“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出自《减字木兰花.春怨》,作者朱淑真,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