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月白色的沙滩。近岸浪拍打着凌乱的礁石,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响。张谦正坐在一颗椰子树下,凝视着乘风而起,与风为伴的海鸟,聆听着起落不定,喜怒无常的浪潮。他在等待一场遮天的暴风雨。他又被困在了梦里。一颗椰子落下,砸在了沾满沙子的脚边。椰子还未熟透,青中泛绿,表皮光滑,已经被太阳烤得滚烫。张谦从腰间抽出一把柴刀,剥开了椰子的外皮,破开了坚硬的椰壳。椰壳里有一颗苹果,一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彻底熟透的苹果。无声微笑,他似乎很满意果实的品相,端详再三,终于将苹果收进胸前的口袋,紧贴自己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再抬起头时,漆黑密集的乌云已经沿着天边,沉沉地压了上来。张谦站直身子,嘴角仍挂着一丝笑意。『总算来了……』他吁出一口浊气,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快把我送回去吧,这里无聊得要死,简直就是一座监狱!』狂风卷起一排滔天巨浪,犹如千军万马冲入敌阵,浩浩荡荡,势若摧枯,眨眼间已经杀上沙滩,齐聚到了张谦面前。潮起潮落,万物尽皆归于虚无……金色的阳光,月白色的床单。微风轻轻拂过张谦的脸庞,唤醒了游离在混沌边缘的意识。沉重的眼帘缓缓撑起,首先看到的,是一扇视野开阔的巨大落地窗。极目远眺,一座摩天轮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张谦泛起一抹苦笑,闭目养神片刻,转而瞧向自己的左臂。他的胳膊还在,只是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像是一只肥硕的大粽子。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设备齐全的病床上,接受全天候的生命体征监测。这张病床很大,大到超乎你的想象,这张病床很软,软到你根本舍不得起床,最要命的是,这张病床还很香……充满诱惑的女人香。碎片般的回忆逐渐变得完整起来。得知黑衣人插手「严森失踪」一事后,张谦等人立刻驱车赶往不夜,谁知走到半路,张谦就因失血过多,晕倒在了乌鸦的车上,再然后,他就面朝大海,坐在了椰子树下……神色恍惚间,张谦忽然瞥见一朵圆润的青色。一颗尚未熟透的椰子,青中泛绿,表皮光滑。椰子就在唐可媛的身旁。唐可媛就在张谦的枕边。这天生的尤物清减了不少,玉容稍显憔悴,却也因此多了几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韵致,虽已入睡,眉间仍牵挂着一缕愁丝,迟迟不肯散开。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她的美是那么的惊艳,那么的纯粹,美到让你不忍移开视线,美到任何笔墨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小坏蛋的心跳加快了哦……』睡美人挑起风情无限的睡眼,嫣然浅笑,打破了似若凝成实质的寂静。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抱歉,影响到你休息了。』张谦的眼中仅有饱餐秀丽的欣赏之色,却无神魂颠倒、色与魂授的痴迷之态。唐可媛失望地嘟了嘟嘴,旋即扭动起弹性惊人的腰肢,凑到枕边人的肩头,牢牢缠住了他的臂弯。『是呀是呀,某位好姐姐已经好几天没睡踏实,快给你这个小坏蛋折腾死啦!自己说,该不该罚!』『自然是该罚的,』张谦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不禁失笑道,『我睡了多久?』『没有很久,也就六七天吧。』『那颗椰子……』『安神用的,没有小绿在身边,姐姐根本睡不着觉!』妖精横了男人一眼,深情款款,如怨如慕,『以后不许再乱逞强了,知不知道!』张谦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肚子就先替主人回答了。乍暖还寒,唐可媛禁不住破颜一笑。『比起嘴巴,男人的身体总是更诚实的……小坏蛋想吃什么?』『随便叫点儿东西就行。』张谦从来不挑食。『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某位好姐姐已经决定亲自下厨,并且发誓要征服你的胃!哼哼,小坏蛋怕不怕?』『说不怕是骗人的。』『等着我,姐姐去去就回。』弯弯的红唇吻上厚厚的纱布,留下一个温热饱满,妩媚多情的印记。最难消受美人恩,张谦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伸手将椰子拖到身侧,轻轻拍了两下。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不但被困在了同一张床上,遭遇还十分相似。『除了你以外,她还有没有其他椰子?要知道,这位夫人的多情可是出了名的,而且据说,她还有家庭……嘿,小胡到底在想什么?』仰天朝天,张谦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沙滩上。下一场暴雨会在何时到来?一阵熟悉的果香将徘徊无措的灵魂唤回。投去目光的同时,张谦不觉敲了敲自己迟钝的脑壳。最熟悉的「朋友」近在眼前,他却来了个视而不见……床边有张矮榻,塌上散落着几颗苹果。苹果都已熟透,美得像是雪霁天晴后,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的最后一抹夕阳。张谦将苹果纳入怀中,左拥右抱,好似一位久历花丛,偎红倚翠的浪荡公子哥。『以后就是「床友」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他没病,严重没病,『你们大概觉得我疯了,毕竟大概只有疯子,才会跟椰子苹果讲话……』如果可以,他真想做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疯子。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远离那些人心鬼蜮与尔虞我诈,才能让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做,从看不到尽头的阴霾中脱身,回归平凡。又一次,张谦感到了深深的疲倦。窗外的摩天轮依然在缓缓转动。沉重的眼帘终于阖起,将纷乱的思绪送往黑暗深处,去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曾抵达过的彼岸。被雾霭和黑暗所占据的彼岸,被鲜血与死亡所包围的彼岸。那里只有黑夜,无尽的黑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