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下一位应当发言的公孙驼,他的话虽然泄气无比,但抬头看去,双眸仿佛沙地中闪耀的晶石,精干的身材又令人生出别样的自信感。联燕、诸异族善骑之国?也是道路子,又能与二胡三郡紧密联系起来,颇有武灵王计政遗风,不愧是出征过塞外的名将!言语间果真有骏马奔腾、来去犀利的意味,可国情当下,还不能算作‘行国’啊!内地如何果断舍弃得?
正是面露难色之际,缪宦敏锐意识到公孙驼的思路与之前几位大相径庭,直接阻碍了接下来的议题的统一进程,及时尖声斥责:“将军既是虎胆,怎可逆诸柱国意懦弃内地!况生民百万朝夕入秦汤沸不顾,又弃复国急倚的万千健儿,斯是何意!”
顺位到李责,他本人并未确意要接过话茬儿——其伯父名将李牧‘谋反’的事,连这“代地小王廷”都未作再判,此时堂中所争取的,于赵国无新益处的一介冢中枯骨来说,几不相干,自己这随同前来的‘守骨鸣冤之人’,根基终归不深。何况同为边军出身,自己一瞬间也有被公孙驼所言打动到,内地,是恶龙潭,是悍虎穴,唯独不是边人们应该长呆的地方。但就这样把临时被缪宦打断后应当救场的发言机会让到左主列席的公孙练处,虽然对方能言善辩的文士名声在外,但于可见的宗室-外姓大臣两阵营分裂趋势下,自己的行为更不得体。于是他偏头看向身边人,后者心领神会,也乐得代其次序发言:
“王上,列位公卿勿急,当下不是互为恶语仇雠时候!”叔孙胜作为宫卫长官熟稔朝仪,自身又精通文史,当下出面调停再好不过,只见他直接了断在前的尊长们驳斥姿态,谏言道:“昨日言国号代、赵议论时,胜便思国家存亡之机,其惑在秦军强弱究竟如何。今邯郸已失亡敌手,燕、魏、楚惊惧自不必说,亡国者非止有弱韩,昔日强如我赵国,一二十年间大势便去了。此时及时出使,比往昔时候联合都来得轻松——是秦所为,令天下王公皆有亡国惊惧。今岁将尽,不能复有邯郸,然难保明后年月秦能安享吾地!须知合纵再成之威能!彼秦昭襄王末时秦衰,诸国复有关东故地,皆在当时围吾邯郸有大疲秦!前牺我一国之力而成诸国之美,非燕、齐无地接秦者,韩、魏、楚皆乐泣,美得故地。今内地新失,令天下之国皆为秦邻,正是秦亡其道!福祸自招!故吾辈争复内地,非一国力争,是为天下列国而争!复有何忧?然诸位可尝思,那秦军若败亡去了,邯郸旧人,愿还是不还?秦人送还,或为吾等令其还?若大迎其人归故国,自王迁起至诸邯郸公卿,与吾等如何相处?郭开奸佞之辈,岂望吾等复都城!邯郸当复,复后又作何处置?”
好一番说辞!赵从简心生佩服,不愧是王宫近卫官长,前半段安定下众人之心,好似复国成就指日可待,人均受用针强心剂;后半段句句话中有话,表面上应和开头的国号王号昨日小议在延伸,实际上却引出在座者与旧王廷的满朝文武间近乎绝对的‘分庭抗礼’——在那遥远的地方指出本方所拥有的共同强敌,从而将在座者系绑同驾战车!统一战线的做法完美无缺!代地处君臣若有建功,于邯郸的权贵官吏,听上去并不会‘幸福’,那投降主义的阴影会成为对面秉政的永恒污点。反倒是这里全数败亡了,倒可算赵国这曲顿挫的悲歌添上些许转折调子,无伤大雅。
来代君臣,向上,是无处请功的。邯郸城破一角后的无奈投降,也不应该被后来人再翻出质疑,于赵,斯是大大的不敬。
那么,继续延用赵国号王号又有什么好处呢?反倒是秦军可能一鼓作气,在轻骑追捕失败后,大军压境,强吞代地。缪宦在此番发言完瞬间被同出宫中的叔孙胜点醒‘外界-自身处境’,迅速清理起全力扶植强君的思路。<!--over--><div id=center_tip><!--20221004094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