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杭州,半城的清香。--小-说--会稽文社的诸位学人, 凑分子买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 缩在一个绿茵的清凉角落,享用着西湖上拂来的风, 开起了文会。美貌的侍女淌着汗, 端上来冰镇过的西瓜。门外上了年纪的几个老仆流着汗,拉来一车冰。穿长衫的读书人们则悠闲地在带着花香的树荫下坐着。文会第一场,新进的一个年轻才子,就要谈诗。起社的老学士, 却摆摆手,道:“今个我们不谈诗词歌赋, 也不讲经济道德,但论。”才子愣了一愣:往常这些老文人,是最看不得话本、的,一律目为“市井俗流”。今天怎么?不过,想到前几天, 传闻里令圣人和贵人们都大怒不已, 斥之为“邪魔外道,文贼学盗”, 下令禁绝的那篇, 他立刻反应过来了。果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左看右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揉作一团的书。不少人也陆续拿了出来。老学士咳嗽一声:“诸君, 我等今日拿出这文中的毒瘤来,只为批判一翻,是忠于圣贤之道的万不得已。”众人自然称是。才子暗笑一声,心道:嘴上一个个装得倒是道德之士,买起禁/书毫不含糊。然后。他也施施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了。老学士看众人“装备”完毕,又咳嗽一声:“自今年夏初起,就有此等逆书流于坊间。这作者,便是之前的《烈女祠》的作者。当年,郑先生说此作者是文贼。果不其然,他今日就又作了此等大逆之作。我等自然要慎守文章之德,对其攻心。”说完,老学士眼光扫了一圈众人,希望有谁接个话。没人敢接话。批判,怎么批判?潇/湘君子的前一部大作《烈女祠》,众人尚可以批它狗屁不通、违反三纲五常。只是这部《歌仙》,恰恰是因为太过于大逆不道,“逆”到了一个境界,处处是忌讳,反而不知从何处开始批判。你批它,反而自己先犯忌讳。最后,还是年轻才子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出头,清清嗓子,道:“大凡要修改文章,多是要先读的。批判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先从读开始。”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书生立刻借坡下驴道:“好,贤弟说得是。”老学士也赞赏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就边读边做批评罢。”只是,想法总是好的。“‘地租——天下之为恶者,莫出其右。’”刚读到序言的第一句,刷地一下,不少人的冷汗就下来了。面面相觑。而这一幕,正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全国许多地方——上到豪门贵府,下到歌楼酒肆。包括云南。林黛玉到云南的时候是阳春三月,高山之上仍积雪,山下翠蛙已鸣云中树。大理三月桃花开。一下船,她就被大理的风光迷住了。春风吹过,苍山顶上皑皑雪,苍山脚下遍开百里花。洱海碧波如天镜,落在高原群山间。倒影着两边的雪山,人间山一重,湖里山一重。黛玉一路掐着指头数花卉,山茶花、杜鹃花、玉兰花、报春花、百合花 、龙胆花、兰花、绿绒蒿光仅杜鹃花,他们就见了几十种,许多根本叫不上名字。但是真正到大理城中的时候,她却开始生病。只能寄居黄家。等她病好的时候,已经是夏初了。这时,大理的城墙处,新贴了几张通缉犯的画像。上面被人唾了几口痰,苍蝇围着嗡嗡嗡地飞。少女在帷帽下轻声念道:“支诸府县:敕令通缉潇/湘君子。”她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滑稽,捏了捏发颤的手,百般复杂,最后盯着画像,吐出一口气,以极低的声音道:“真丑。”她长了十几年,大多在闺阁里渡过。她从前在香风软卧的闺房里做着“林姑娘”的时候,连笔迹被外男看到,都是大忌讳。更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和“通缉”关联在一起;自己的画像,会被贴得到处都是。林若山看了看那张画像上满脸麻子,山羊胡,瘦弱躯体,满面猥琐之气的贼书生,又看看自己美貌惊人的侄女,戏谑道:“你可看看,这画得像不像?”黛玉长出一口郁气,从画像上收回目光,扬眉笑道:“像。像山羊,像猴子,像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我看那什么‘潇/湘君子’,一定就是个这么丑陋的贼书生。”林若山又道:“怕不怕?”林黛玉摇摇头,没有回答。转头凝视着街道,看着看着,慢慢陷入了一种沉思里去。苍山洱海,风光无限好,奈何这风光在人间。就要受人间的侵染。大理城,称不上美好。它和黛玉一路走来,所见的当世大多数城镇一样,色调是是黑黑灰灰的。就在贴着告示的城门不远处,收尸骸的车,刚刚捡了一具饿死的儿童尸骨,畸形的大头上,停满了嗡嗡嗡吃腐肉的虫豸。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个乞丐样子的流民,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倒地就死了。摊摊贩贩,早就萧条冷落,两边的店家,门前一一紧闭。少数还兴旺发达的,也只有棺材店、寿衣铺、米铺之类。大理城外的山上,漫山遍野,杂草丛生。到处都是无主的野坟。如今到了夏天,新埋的尸体,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连日的暴雨,让大理周边大大小小的污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