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这一行的，都是无神论者，林漪芸也不例外。然而，当此情势，标本簿子封面语，好歹是句吉利话，这让急火攻心的林漪芸安定下来，稍稍静一静心神。救赎之道，说起来容易，可向哪去找肾上腺素中和物？找不到中和物，又谈何救赎？林漪芸还是苦笑着，强打精神，翻开标本簿子。标本簿的页片是林漪芸大学时期精心制作的，标本夹在两层薄薄的塑料膜中，再灌注入保鲜液。这样的标本与几十年前干巴巴的标本不一样，无需脱水风干处理，能在数十年内保持动植物标本的分子层面的细胞活性，从而更好保留标本物的原始色泽，保留生物活性。林漪芸鬼使神差般拿起标本簿，向坐在驾驶舱的梦魇走去。她走到梦魇身旁，翻开标本簿子，指着一个个植物标本向他介绍。此时，梦魇心脏跳动如同擂鼓，耳畔犹如一辆老式列车不断长鸣，林漪芸的话断断续续只能听清一半。“这是……大丽花……科……属，花语华丽……”“这是山楂花……告诉你哦，许多年前，大概是我们的爷爷奶奶那辈，有人做了生日花语，将三百六十五天和各式花语对应起来，我的就是山楂花，花语唯一恋曲……不过……”林漪芸眼中水波闪动，“现在许多人都已经不信这些啦，以前的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呢，你说是不是……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来替你找找……”“3月24日。”林漪芸抖动小手，很快翻到梦魇的生日花语，她呆住了，那是一株罂粟。林漪芸的手陡然停住，她想起一句话：有的人，你可以靠近，却不可以迷恋，因为他是罂粟，在迷惑你的同时，也会吞噬你的生命。有些情，你注定只能远观，无法触碰。林漪芸合上簿子，哇一声哭了出来，梦魇接过簿子，翻开躺着罂粟花的那页，缓缓念道：“罂粟，叶互生，羽状深裂，花开即落……我，快要死了，是吗？半吊子，真是害死人呐。漪芸，给你讲个故事。”梦魇抚着林漪芸的秀发说道。“什么？”“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算命先生就指着我娘的肚子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能够让世人铭记——”说到这，梦魇大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是用这种方式。这下，往后招到特工组的成员，培训的时候，教官都会告诉他们，我这个反例，哈哈！”林漪芸哭得更大声了。什么玩意儿啊，觉得自己很幽默？梦魇一边翻看标本簿子，一边向林漪芸说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林漪芸静静听着，他的童年、少年，好像都没有母亲的参与，他的父亲呢，偶尔提及，但出现不多。哼，子随父性，应该也是个玩世不恭的大混蛋吧。在梦魇则是另外一番感受：若不是细心到极致的小女人，万万做不出这样美观的标本。每一片叶子，那叶基、细脉，无不碧亮如洗，叶缘绒毛都保存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这是她少女时代的作品吗，她是要像认真对待这些花花叶叶一样，也将自己郑重地塑入回忆中。梦魇心中一阵感动，他瞬间觉得，自己尴尬的笑话，有多么地不合时宜。梦魇就这样抱着林漪芸，忽见林漪芸仰头问道：“设若江舒还在，她对应的花语应当是什么呢？”林漪芸这一提起，不待梦魇细想，那个善于伪装的冰霜美人赫然便在眼前：她精熟各种枪械，能在30秒内击中30只移动标靶；她过目不忘，看一遍就能熟记密密麻麻的密码簿；她还精通柔术，能笑吟吟地将企图占她便宜的人引到僻静处，给以最高级别疼痛……她还善于学习，经常向梦魇问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的一切如此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物质世界中的女性，而像只存在于男人们虚无缥缈的无聊想象中。但她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唔，她的审讯技巧很出色，”梦魇当然没有白痴到将上面的话讲给林漪芸，他只挑能说的说，“我抓住两个间谍，千方百计没让对方开口，而她过去，五分钟之后，对方招了。”“她怎么做到的？”“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刑具也没动，只吩咐把俩人带到空地上，然后，用炸药在地上炸了一个坑。”“然后呢？”“然后，那俩人一言不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再然后？”“再然后，江舒掏出一枚硬币，指着俩人说，正面是你，反面是他。”“讨厌，你就不能一次说完？”“江舒把硬币往上一抛，接在手里。正面，是你！江舒抬脚把矮的那个踹到坑里，说‘埋’！”林漪芸吐吐舌头，表示惊讶：想不到这个女人看上去娇弱无骨，做起事来却如冰激寒水，这般狠辣！“土没过头顶，矮的慢慢没了动静。江舒掏出硬币，说‘正面是活，反面是死’。高的见状，腿肚子转筋——”“就招了？”梦魇说：“哈哈，那倒没，他叫矮个子的死相吓破了苦胆，且吐了一阵才招呢！她如果是个男人，恐怕迟早要做‘黑脸怪’那个位子呢。”黑脸怪，是情报署外勤组行动总长，他皮肤黑红，又总是虎着脸，被称为黑脸怪。此君被前总长选拔于地下黑拳赛场，近战搏杀极其厉害。尤其热衷于在外奔走，直到一次出任务，夜间碰到劲敌，对手匹马单枪，斩下他一条胳膊，这才进入指挥层，以其丰富的外勤经验指导各外勤组行动。是个让外勤组成员又恼火又敬重的红脸膛中年人。说到这里，梦魇顿了一顿，林漪芸仿佛郁郁不乐。是啊，从梦魇的叙述中，梦魇与江舒合作之顺畅可想而知，都说男人喜欢对事业有帮助的女人，林漪芸爱之深，自免不了要吃醋一番。梦魇品出了酸味儿，连忙将话题往回拉：“具体她什么花语，还真不好说……”然而命运之手，早替他们翻开了答案。标本簿子，不知不觉翻看到了毛地黄这页。剧毒植物。梦魇心头一震，他不愿将江舒与这种毒草联系在一起。林漪芸心头也是一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梦魇这条命，保不齐有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