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米的高度上，飞机彻底失能。梦魇使尽抓着操纵杆，尽可能地使机头上抬，同时手动控制，额外校正尾翼角度，再增加向上倾角。“老天爷保佑！”做完能做的一切，梦魇打开了减速伞。飞机速度陡然慢了下来，掠着湖面飞行。若非飞机在失能状态，飞行姿态是不错的，如有正常跑道亦可降落。但梦魇不是神，他使尽浑身解数，能耐也就到这里了，听天由命吧！50米，40米，30米……警报声越来越大……梦魇在最后一刻，松开操纵杆，飞速跑到驾驶舱后，伏在凸起物之后，抱头，做出了防撞击姿势。一声巨响，飞机触水。梦魇只觉得一股怪力由甲板直传到身上，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要颠倒过来，而后大水透过前档风玻璃漫入飞机，挟着泥沙，不由分说地呛入梦魇口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梦魇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小屋挂打着吊针，外间一个戴护士帽的人正和人争吵。“那就是个孱头，读书读过了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什么园丁。你跟我走，我不能看着我妹妹跟他耽误一辈子！”“哥，你别这么说他……”“我说不说他，现在什么年代了，有钱的是好汉，没钱的，谁管你是什么学位，有多大胸怀？你跟我走，咱爹都跟人家说好了，只要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强似你在这天天喝西北风？”“哥，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梦魇在屋内听到瓶瓶罐罐响起的声音。“妹子，这是人家男方买给你的，你可不能不领情啊！”男人话音落下，外间噼里啪啦声音大起，那些瓶瓶罐罐似乎被砸地粉碎。“妹妹，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又一个妇人声音，“你不领情不要紧，你爸爸可是答应了人家的……”“什么你爸爸你爸爸的，你嫁到我们家来，这些年也没委屈了你，叫一声爹你能掉块肉？”男人声音说道。“别打岔！”那妇人声音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离了你家老娘未必就活不下去了——说到这儿，你生就的一个美人胚子，跟这么个孱头，哦，说错了。跟这么个高材生，这么个大才子，撂在大沙漠里，你看，这张迷倒人的小脸蛋儿叫风沙祸害成啥了！妹妹，嫂子是过来人，听嫂子一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肚子都填不饱，谈什么理想，都是扯淡！”那妇人尖酸的声音传到耳中，梦魇觉得比听泡沫摩擦铁锅的声音还要难受，正要出去回她几句“好听的”，不料微微动身，便觉胸前酸痛难当，手臂伤处也隐隐渗出鲜血。乍然间的疼痛，使他不小心呻吟出声。“你们回去，告诉爹娘，我是不会嫁给那户人的。嫂子的心意我也领了，二老身子不好，盼你多照顾着点儿他们，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护士哽咽道。“妹妹，唉，你总是不听我的，哥哥还会害你？算了，今天我先和你嫂子回城，我们会在这待几天，你如果想通了，就给我去个电话。”男人话音落下，开门声起。然而那对男女走到屋外，妇人的尖酸话音犹自源源不绝地传来：“自己的爹娘自己不守着，也不听话，还在这儿装蒜装孝顺。我这是为了她好，你跟我比手势干啥——我就不信，离了这个孱头，她就活不下去。笑话，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嘛……你别拽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妹子，也就是你嫂子跟你亲，才会说这些，换了旁人……”外间护士啜泣声音变大，渐渐放了声，转为嚎啕，妇人嘴里不三不四的话还是源源不断。岂有此理！梦魇一把扯掉扎在手臂上的针头，踉踉跄跄走了出来。护士小小的身躯伏在桌上，梦魇见状，再也忍不住，推开屋门，朝那妇人瞪去。那妇人施展本事才刚刚进入状态，正舌灿莲花，此刻见屋里出来一个男人，立刻妙语翻新：“啊呀，妹子，想不到你屋头还养着这样一个小男人，难怪要乐不思蜀……我就说嘛，好好的大闺女，怎么会为了那个孱头，甘心在这风吹日晒……”妇人正洋洋自得，猛然间见到一双眼睛看向自己。她从未在任何人的眼神中领略过这样深不可测的寒意，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身旁的男人扶着这悍妇说道：“你，你，你要干什么？”梦魇有心给她一个嘴巴，让她长长记性，此时见他们这副德行，忽然觉得可笑：跟这样的人较劲，胜之不武，颇为不值。“快滚！”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屋子。身后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他，他是什么人？”梦魇缓缓在护士对面拣个座位坐下，护士丝毫没意识到有人来，仍旧趴在桌上，不住哭泣。梦魇闻到一阵浓烈香气，转头瞥见垃圾箱里碎成粉末的瓶瓶罐罐，原来是几套大牌子化妆品，包装精美，看上去十分高级。梦魇不由陷入遐想：如今是2045年，较之20年前，除了一些边边角角的领域外，大的基础学科譬如物理、数学、化学方面，居然没有什么进步。科技界把功夫都下到哪里去了？是啊，设计师们忙着设计一些正常人和神经病都看不懂的奇装异服，大牌厂商忙于生产一些狗用了都会掉毛的“奢侈品”，人们为了一些压根不会演戏的戏子癫狂……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吗？人类应该为此感到羞愧！言念及此，梦魇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叹息中夹杂着失落、不甘与深深的无力感。护士哭了一会儿，情绪非但没变好，反而更差了，她听到耳畔的有个男人的叹息声，忽地暴起，抬手打了梦魇一个耳光，随着脆响，她喊道：“你怎么当哥哥的，你怎么当男人的，让这么个悍女人管一辈子？还有脸说别人是孱头，你配……”梦魇挨了这一锤，伤口迸裂，啊呦一声痛呼。小护士才发现，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打错了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