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李拓在黑璧形成的第一时间向瞿琅赶去,待他到时,却只见肖先生苦苦迎敌。协助处理完敌人后,他朝肖先生所指方向追进,果见瞿琅被拖入一片狭窄的空间里。」…………辽阔的黑沙湾被一堵堵沙砾黑璧分割成一个个四方格子,在其中一个狭窄的格子里,三人对峙着,气氛冷凛。李拓悬伸出双臂,不住逼近,同时轻声平抚系马尾辫的女子:“不要冲动!”沈思允一手将瞿琅拽起,一手持剑抵在黝黑脖颈,闪躲:“别过来,退后!”聪明的你或许瞧得出二人的急迫和焦虑;却是生死握在别人手里的瞿琅面沉如水,没有半点声息。他既不挣扎,也不求救。三人的思绪更是大相径庭,我们不妨一探他们的心境。首先向李拓看去。他已认清自责无济于事,满心都在思虑要如何保瞿琅活下去;于他而言,即便匣子当真被劫去,他也有自信尾随在后,重新夺取,可若是一条十四岁的年轻性命被一剑贯穿,就再也不会有生机。终究什么法子能将瞿琅救下呢?快刀斩乱麻无疑在第一时间印入脑海里。每个人都有一套他所习以惯之的行事方式,凭速度之快、刀锋之利将细剑斩去,疾风流的弟子通常都会选择这么处理。这个方式立即就被李拓否定。他想道:我固然算快,却并非直截了当的快,狭窄的空间不适于周折,这姑娘更不会容我辗转;何况那剑锋就搁在瞿兄弟脖子上,即便是师兄来,恐怕也抢不过剑快。只得另觅它法。好在云里千条路、云外路千条,他不由思忖若是倚仗震出巨响来引发砾刺棱锥强袭、逼迫女子自救又将如何……唯有再次摇头。一来,他并不具备发出惊天响动的手段;二来,凭女子身手,不必放脱瞿琅亦能躲闪,说不定还会将他作为挡箭牌!他凝紧眉尖,眼睛于四处扫看,期盼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开来。为了不惹女子注意,眼瞳的瞥动岂非也是极微且缓。陡然便有一计往心头蹿:若是女子不慎向后跌跤,岂非就能将瞿琅的威胁解开!向前扑栽,双手会向着地面撑去;向后跌翻,手臂则会朝天空扬散;如此一来,剑刃自然将从瞿兄弟的脖子上挪开。越是深想,他越以为行得通,于是脚步默默加快。当是时,李拓没有放弃逼迫,沈思允当然也在退窜,二人的位置居然发生调转;原本她所处的四壁中间刻下已由李拓立站,而她赫然也在一步步后退的过程中,靠向栽翻在地的汉子身边。李拓就是要利用汉子!他虽不指望女子会全然留意不到瘫爬的身体而脚下一绊,却期盼她注意不到沙地上尚未凝固的血泊。滚热且殷红的血泊,可惜被漆黑的沙砾吞没。他加快对女子的紧迫,就是为了逼她慌乱踩入湿滑血泊,只消脚跟滑脱,势必就会向后翻落。就在他以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沈思允突然喊道:“把你的贼眉鼠眼闭起来!”李拓的死鱼眼固然不受欢迎,可与贼眉鼠眼到底还是相差许多。他当然想要反驳,却见女子横剑霍霍,只得举起双手,跟着将两眼翕落。难道我的心思被眼前女子揣破?闭眼之际,他还不断地琢磨。可他到底还是高估沈思允了。沈思允教他闭眼,仅仅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是位成熟的女子,很标准、很好看、很玲珑有致的成熟女子。丰肌秀骨缀香肩,手如柔荑指纤纤,蛮腰如柳难一握,玉腿柔足踩云梦。美自是美兮,弱亦是弱矣。她纵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可浅肩、细臂、蛮腰、玉腿的她又能鼓出几分膂力?即便齐使双臂,把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提拽起,她至多也撑不过一柱香而已;况且她根本没用到双臂,右手岂非还得捏着蒹葭细剑将脖颈贴抵!倘使仅是少却一只手,她不会焦急;更要命是她提拽的并非只是瞿琅,还有一只匣子!可以抵挡沙砾刺击的,以结实、厚重出名的阴沉木所筑的匣子。匣子的重量与瞿琅的体重加诸一起,令与李拓对峙不过片刻、脚下步子才走六七的她红粉了颈,浑身汗意。再这样下去,她势必会涨红脸蛋,气喘吁吁。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娇弱模样?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那副模样绝不能让眼前这个一下子打翻自己的手下、又长着一双瞧不起人的死鱼眼的男子见到!所以她才催他闭眼。接着若能再把瞿琅放下,换一个省力些的姿势要挟,岂非才是最好!换什么姿势好呢?她其实并不想要瞿琅的性命,之前的冷冰冰、凶巴巴都是为了诓骗少年郎——肖先生的双臂岂非还在肩上好好的;而她的剑刃在脖子抵了许久,也没割出一片血花。然而她的好心难免要被当作驴肝肺。瞿琅陡然道:“不用闭。”他在李拓眼眸将合又未拢之际,猛地把手中木匣扔掷出去!李拓当然飞身接住匣子,与此同时,瞿琅彰显自己的坚定:“带上匣子走,再不用管我!”他会如此坚定,委实是源自愧疚不已。如果对于李大哥的叫喊能够做出呼应,刻下又怎会被人擒在手里,甚至变成了要挟的筹码,致使他进退失据!而这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妒恨……颜姐姐本就不属于自己,她和李大哥两情相悦,我又哪来的资格心生妒狠?他哪里是什么面沉如水,他只是在心中不断进行着自我否定!堂主情愿将如此重要的匣子交给我,我却因为毫无根据的妒恨让匣子落入险地;谢大叔满怀期望在六合三尺庄等我,我却因为平白无故的妒恨让匣子落入险地;总镖头拿振威镖局所有资源掩护我,我却因为无缘无由的妒恨让匣子落入险地;肖先生为着帮我逃脱不惜牺牲双臂,我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妒恨让匣子落入险地……“妒狠让匣子落入险地”的念头就如鼓槌一样,一下下敲撞在他心里。第一槌敲落对李拓的妒恨、第二槌敲落对大家的愧疚、第三槌敲落对自己的信心、第四槌敲落对生命的意义。整个心空洞得只剩下自以为的卑劣后,他再也没有抱持匣子的力气。抛出匣子的同时,他反手钳住女子,不要命地催喊道:“你走!你快走!”而丘石上的鼓点仿佛也受到了他的感应,倏尔间胡乱大作,再没了先前的调子和音律,就像是稚童在捣乱、嬉戏。整片黑沙湾猛然被鼓音牵引,一条条地缝被震裂开去,旋即更是吐露出这三十年来被吸藏进去的烁烁刀兵。沈思允脚下即裂着一条地缝,她本以无甚力气,又遭到瞿琅的反手擒腰,一时竟无以跃起,直直向缝底坠去。李拓连忙抛下手中的匣子扑身去救,可他才抓住她的腰际,似乎就要被吞尽。可无论如何,他都要救瞿琅的性命!只见他一手拽住瞿琅衣领,倾灌所有力气,趁着裂缝缩合前,将少年甩回地面!再想推出沈思允已然不及,二人一并向深渊坠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