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村长的灵感源源不断。他将这个替死鬼李东的惨状大肆描写了一番。继而往下写。……李东回来了。但是他的生意一落千丈。谁都知道,他本身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既不能跟人讲事实摆道理,算清楚手上的账,也不能跟人和和气气地跟人说话,让客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下单。先说结论吧。我觉得他疯了。茶老板说那个人本来就是个疯子。坐在自己的门面里面,对大部分客人都爱答不理的,有时候自言自语,经常枯坐发呆。在那张愈发蜡黄瘦削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空洞地像是摸不到底的深渊。他现在都不跟人对视了。如果仔细看他,就会发现,这个人满脸汗珠,双眼通红,嘴唇翻起白皮。估计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也许他生病了。还发着烧,但无人在乎。大家出来都是赚钱的,偶尔休息的时候才会谈论一嘴。我老婆沉不住气。她总觉得是我那天对女瞎子说的话,害了李东。也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天她跟我吵架,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李东听到了。他开始歇斯底里,脸色惨白,嘴唇干瘪,用平生最恶毒的话语辱骂我,我沉默。但他要冲向我老婆。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写到这里,牛村长使劲抓了抓脑袋,开始犯愁。事情好像有些失控。因为写完“我不是有意的”这句话,就意味着下面百分百要出意外。但按照牛村长一开始的设想,故事中的四个角色,应该都好好的才对。嘴贱而已。而且“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无非因为不肯出2分钱,无非就是怕被骗,拒绝了女瞎子的要求,并动了小心思,故意嫁祸到李东的身上,导致李东精神不济,身体每况愈下。犯了小错的人有必要安排一个特别悲惨的结局吗?牛村长思考片刻,继续往下写。……茶老板说要请一个高人。李东的情况明显不正常。这钱,需要我出。但我不乐意。连他的医药费我都不会出。李东要揍我老婆,我揍他,是正当防卫,每个人来问我都这样说。孩子没了,但我们得生活。保持呼吸,需要钱。茶老板说不过我,于是问李东愿不愿意出钱请高人摆平。他直接同意了。……那位高人来得很快。估计是听说了李东的情况,不能拖。他穿着时髦厚重的黑色风衣,枯槁般的长发垂在肩头,踩着皮鞋,拖着脚走路,如同幽灵一般出线。我以为要像个道士或者和尚。但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古怪的人。李东没得选,人一来他就拉着人进去,然后把卷帘门一拉。没人知道他们两在聊什么。出来的时候,李东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原先他眼神发直,整个神态都有带着与之相配的呆滞。如今他恢复了脸上的凶狠,像是被放出笼的野狗。“你给我等着。”声音低沉,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情况有所好转。李东打算等高人走后,跟我算一笔总账。……情况有所反复。李东的情况更糟糕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李东进了医院。出来以后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说自己捡到带血的导盲棍,说自己捡到小孩布料,说自己的鞋底冒出肮脏的水。……高人又来了一次,这次是关门做法。带着三个徒弟,搬了许多东西进去。这动静差点儿把这里的保安惊动,据说来人跟高人和李东分别谈了几次。我老婆偷偷去看了,说李东现在精神很不好,黑眼圈很粗。她没有再埋怨我了,但是开始害怕。她想换个地方租赁。但怎么可能呢?我们可付不起违约金,更何况押金就很贵了。……李东开始甩卖。他打算搬走,也许要回老家了。老婆意动。晚上跟我说要让拿出这几年的积蓄,把他的货吃下一部分。……高人走了,说这东西邪门,他本事不够。李东求他不要走。闹了好大一场,好多人都见到他跪下来了。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太丢脸了。……我跟老婆商量了一下,把他的货吃掉一部分。但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过去。跟老婆吵架的时候,她总提到这件事。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带孩子的女瞎子的话……如果我同意给2分钱,听听她给的理由的话……如果我没有说自己叫李东的话…………牛村长就写到了这里。重新审视一遍,添加了几个做生意小技巧,又改了几处措辞。觉得他大体的故事脉络差不多就到这里了。由于整篇故事的字数有八千字,有些长,他又删除了一些无用的描写。比如关于对广场的布置啊,周围人从事的行业等等。这样修改完,字数就控制在五千到六千之间。此时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映照得他心里也亮堂堂的。将稿子通过微信文档的方式发给老李,因为早前已经跟老李说过这事儿,对方很快就接收了文档。大约过了一小时,老李将牛定山修改好的稿子发给他。牛定山修改后的稿件,与其说是修改,还不如是加了一部分内容,相当于续写。他把结尾给变了。……商战该怎么打?大家想象中的商战应该是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互派间谍,勾心斗角。但实际上的商战,要么解决方案,要么解决提出方案的人。断水断电,无所不用其极。李东离开这里以后,他的店面没出三天就被人盘下了。老婆跟在我屁股后面念叨:“可惜了啊,如果当初没有女瞎子……”我打断她:“如果当初没有女瞎子,那我没办法吃掉李东的货,茶老板也没办法盘下他的店。”商场如战场。老婆渐渐瞪大眼:“所以?”“所以,这场比赛,是我赢了。”……这不闹呢吗?这个结局一加上,就没前面那味儿了。牛村长觉得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他讲究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种宿命论,因为“我”的嘴贱,妻子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下才是对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