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色里凉风的侵袭,营地内的鼾声似乎也弱了几分。天边的那一弯胆小的弧月,这也才壮着胆子,偷偷摸摸地探出了自己娇羞的容颜,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这人间。借着这朦胧的月光,隐约间可以看到辕门处立着几名兵士。他们身穿札甲,手拄长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其中的一位也许是感到有些冷了,略微地抖了抖身躯之后,往营外瞟了一眼。然而也正是这一眼,葬送了他余下的人生。一支弩矢突兀般地在他的眼中放大,正中咽喉。在他的意识模糊之际,隐约间听到了一个声音,“谁让你放箭的?”这时,远处走来了十多个身影,黑衣黑面,仿佛幽灵,又好似是勾魂的使者。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一个人的生命竟会是这般的脆弱,一支弩矢,一把钢刀。生时籍籍无名,死时也没有激起哪怕一丝尘埃。为首的一人随意地瞥了眼地上的几具尸体之后,也不作理会,直奔中军大帐而去。余下的十来人也都紧随其后,握着刀柄,目露凶光。他们小心地避开着巡夜的士卒,躲着亮光,一步步地接近着今晚的目标。近了,更近了,他们屏住了呼吸,绷紧了身体,直视着前方。突然,一声尖厉的“敌袭”之音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天上的明月似乎也被吓着了,赶忙躲在了云朵身后。但或许是由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她还是悄悄地露出了那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前进中的众人身躯猛地一顿,随后目视了一眼为首之人,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利刃。他们知道一定是尸体被人发现了,而暴露或许只在刹那之间。所以他们必须得赶在敌人们反应过来之前行动。此刻,箭上弦,刀出鞘,他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剩下的便只有杀死所有敢于拦路之人,或者被他们杀死。看着近在眼前的营帐,他们决定不再隐藏,拔腿狂奔向前。在火光的照射之下,他们很快便暴露在了兵士们的眼中。“不好,保护大公子!”兵士们拔出刀来,高声喊道。随后兵器相接之声便不断传入耳中,鲜血点点落下,就此映红了人们的眼眶。眼见兵士们越来越多,那为首之人似乎是有些着急了,竟全然不顾劈来的刀刃,咬着牙直突向前。在同伴们的舍生忘死之下,却也让他离开了包围圈。此时的帐内,刘琦已经翻身坐了起来。听着耳旁不断传来的声音,他的眼中闪过了丝丝不忍之色,但很快也便隐没了下去。所谓慈不掌兵,这是他很早之前便知道的道理。更何况在这种乱世,心不狠又如何能够得以生存。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争命,哪怕是他也不能有所例外。所谓顺天者亡,逆天者更要亡。自从他作出了那个决定之后,他便知道这会是一条不归之路。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要逆天改命!哪怕注定是要流血千里,浮尸百万,可那又能如何,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既然这天下已乱,那取之何妨!吾当为天下主,就从这荆州开始,就从这襄阳开始。屠刀,他已经递了出去,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看谁能够最终称雄!时间于悄然之中从天地划过,不曾惊扰了世人的美梦。等了有一会,刘琦抄起了身旁的宝剑,轻步向帐外走去。不知怎得,他突然想出去看看,看看这群刺客能否在这军中杀了他,也看看那背后之人对他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认知?然而,门帘刚被掀开,一道寒芒就这般突兀地映入了他的眼帘。刘琦急忙闪身侧步而走,同时抬起手臂,以剑鞘相挡。利刃顺势划下,直扑手掌而来。见事不妙,刘琦连忙抽手,急退而去。那人也是丝毫不曾拖延,快步直追,情况甚是危急。就在这时,一声大喝突然自身侧传来,犹如雷霆乍响,“大胆贼寇,休伤吾家大公子!”却是刘磐终于脱身赶来。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一声突兀的大喝,使得刘琦脚步猛然间一顿,立时便栽倒当场。见此情形,那人心中大喜,随后眼中寒光迸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劈而下。刘磐大怒,用力甩出了手中的兵刃,同时急奔向前。只听“当”得一声巨响,刘磐的兵刃已飞向了黑暗深处,不见踪影。看着身旁那刀刃,虽入土三分却犹自颤动不已,刘琦心有余悸,冷汗止不住地冒了出来。趁着那人现在身形不稳,他连忙拔出了手中的宝剑,一划而过。鲜血凌空滴落。那人抬手捂住喉咙,眼神之中闪烁出了一抹错愕之色,似是心有不甘。然而,随着那一声沉闷的声响,他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尽头,只余下了一抹刺目的红。看着眼前那一滩血迹,刘琦松开了手中的宝剑,竟痴痴地笑了。先是低声浅笑,后是开怀大笑,最后更是放声狂笑,甚至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又多活了一天。是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便开始把每一天都当成了最后一天来过。如今他既然又活了过来,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出招了,或许对方现在已经开始应接不暇了吧?想到这,他又是一阵狂笑,双手更是忍不住地拍打着地面,鲜血也立时便染红了他的手掌。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双手慢慢地抬到了眼前。“如今吾这也算是双手沾满血腥了吧?”看着那自顾自滴血的手掌,他低声喃喃道,语气稍显得有几分沉重。他有些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不对了,他好怕自己最终也会变成那种漠视生命的存在。正如那些曾经杀死了恶龙的少年,最终也会变成恶龙一般。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害怕了。是的,他害怕了,他竟然怕了。他怕他会忘记本心,他怕他会变成那种只知杀人的怪物。他如此想着,眼泪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与此同时,刘磐也终于来到了跟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小心地喊了一声,“大公子……”闻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刘琦终于回过了神,转头看了一眼刘磐,随后缓缓起身。此时,他的眼角仍挂有点点泪珠,抬手随意地轻轻拭去。刘琦笑道:“让从兄见笑了。此番幸得有从兄在此,否则琦可能就要命丧黄泉矣!”刘磐连忙低头口呼“不敢”。“此,磐之罪也,使得大公子遭此劫难。幸甚,大公子平安无事!否则,磐万死难辞其罪。”他犹自是后怕不已,更着实是不敢想象,如果大公子当真是不幸罹难于此,他又该如何是好?刘琦摇头轻笑,也没再言语。低头瞅了眼脚下的尸体,微微蹙起了眉头。一袭褐衣裹身,半张黑巾罩面,再加上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傍身,全然不知是哪里人氏?这时,刘磐伸手拽下了其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平平常常的脸庞。其上眼窝深陷,并伴刻有道道皱纹,似是饱经风霜。“禀大公子,贼人已全部就戮。”一名兵士手捧着一柄弓弩,突然来报。刘琦抬眼,皱眉问道:“未留有活口?”“大公子恕罪!”兵士低头沉默。刘琦轻“嗯”了一声,随手接过弓弩,转身回了营帐。不久之后,刘磐与伊籍二人便齐聚于刘琦帐中。见刘琦依旧在把玩着手中的弓弩,似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伊籍看向身旁的刘磐,故意提高了嗓音问道:“刘将军,不知这可是军中之物?”“书佐多心矣!看其样式,却是并非军中之物。料想,应是私造。”闻言,刘琦放下了弓弩,笑道。话虽如此,但刘琦的心中已经对伊籍有了怀疑。其一,襄阳封城,其却能够安然赶至军中,以通风报信。其二,他刚刚返程,便于此地遭遇刺杀,若非有从兄相助,恐怕已然赴了黄泉。其三,此时其又好似欲借从兄之口,撇清些许之关系。这不得不让他产生怀疑,更何况在这上下相疑之秋,人人都是身不自安,多疑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所以说,一个人的心中只要产生了芥蒂,那么他看什么都会觉得是不怀好意。岂不闻,余桃啖君之旧事,是桃乎?是心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