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日子,每当君嗣想起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便由衷的感受到这位老人对海森族的深厚感情。他是真的很想守住自己的族人,守住自己的城!这种感情,在很多年后,君嗣才终于感同身受。那是寒月中最冷的日子,离开黄金圣城已经很远了。在这漫长的归途中,父子二人鲜有交流。而此刻,君嗣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言语。用比围绕在身边的寒风还要冰冷的语气,向身后的父亲问道。“那些关于海神契约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吗?”突然听到许久没怎么说话的儿子对自己开了口,君德本来是一阵欣喜。但儿子却是问的这个问题,君嗣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你说,你那个木讷的大哥能不能撑起整个海森族?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不在城里,他要是搞砸了,全族人不得饿死?希望渔船别也出了事,那可是咱的命啊!”“那些关于海神契约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吗?”君嗣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一样,仍然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字字清晰地说。而君德也不管儿子的问题,坐在两栖辟雷驹的屁股上。自顾自地说道:“我五年前就不该让你留下,不然海神也不会如此动怒的。说来也怪我,我当时也想呆在帝都涨涨见识,没想到见识没怎么涨,这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了。咱海上生活的人,哪有过这么大的肚子!”说着,君德拍了拍自己圆的像个瓜一样的肚子。也亏了这两栖驹是一匹神马,倘若换了其他的,别说奔行千里,可能连百里都够呛。没准早已经被压死在路上了!然而,君嗣坐在马上,丝毫不在乎父亲在说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彻底说服自己的答案!他愤怒了,他第一次面对父亲表现出来自己的愤怒。也第一次向父亲如此严厉地喊道:“那些关于海神契约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君德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满腹经纶的儿子会对自己像今天这样,愤怒的呼喊。那从内心深处掏出来的火焰,焚烧了君德欲盖弥彰的遮掩。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了,必须实话实说了。“是我编的!不拿出神来做点文章,那个玄帝怎么会轻易地放我们走!”君德吼出了比儿子气势更足的话语,将所有从东方跟随来的疑问全部捏碎,抛洒在刺骨的冷风中。君嗣必须拿出威严!他是父亲,他是一族之长!无论他再怎么爱他的儿子,再怎么觉得心中有愧,他都要让儿子明白。这份威严,不容侵犯!原来我迫切回去的理由,竟然是一个谎言。君嗣勒马停蹄,望着无边的远方,心碎的粉末摆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语。凝望,在此刻也失去了所有意义。君嗣将粉碎的心重新拼合在一起,将那段属于他跟舒儿的爱情封印在了中心。之后,马蹄不停,继续前行。一切也变得更加的沉默,更加的宁静。过了好长一阵子,君德还是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拍了拍君嗣有些硌手的后背,平淡却又深刻地说道。“儿子,你不要怪我。人,总是难耐来自远方的诱惑的。如果你留在了这里,以后但凡有人想离开歌雅城,就会说。你族长的儿子都能留在帝都,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如果一旦有一个人走了,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跟随他,模仿他。更多的人,聆听远方来人口中描绘的,外面的世界,离开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而歌雅城迟早也会变成一座空城。所以,无论因为什么,你必须,跟我回去。”君嗣听完,依旧保持着沉默。但是难忍的泪水早已吞没了他的脸庞。而父亲的话,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今,年过六十的君嗣,每当想起父亲的这句话。每当看着深爱歌雅城的海森族人。他就越来越肯定自己回来的意义。而在他回来的这三十年里,他首先见证了自己的沉沦。沉沦如僵尸一般,被安排着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后接受了自己的大哥被族人拥护成为新任族长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是君嗣打心底里接受的。大哥不是一个古板的笨蛋,而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博爱的,真正的,比自己更适合的族长。这是父亲因肥胖染疾,弥留之际赏给自己一巴掌的时候,君嗣脑中闪过的第一念头!那一巴掌,也闪醒了自己。也让君嗣重新找回了自己。“好好辅佐你大哥!不要把命运毁在自己手里!”而这,却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君德逍遥一生,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君嗣,也的确没有把命运毁在了自己手里。作为长老的他,帮助大哥将海森族人的心凝结在一起,让歌雅城重归往日的繁荣。并且在大哥同样因病英年早逝之后,面对让自己接替族长位置的族人。力排众议!将比自己小几岁的君商推举上位。他在这个一直跟着大哥身边默默无闻,却做任何事都脚踏实地的人身上。找到了一脉相承下来的优良品格。更令他肯定的是,君商拥有着对任何人和事都报以无限包容的一颗爱心。这是让他义无反顾地成为君商的拥趸的最重要的理由。而他自己,也没有闲着。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先是将自己千里之行的沿途见闻书编写成书汇集成一本《东行见闻录》。接着凭借超群的记忆力,将前半部千古通史完完整整地默写了下来。随即开启了漫长的等待。等待着与那本不能靠自己完成的史书的后半部,踏千里之路而来,与自己书写的前半部融合在一起。这也许能弥补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吧。但是,等到现在,他也没能拿到那本倾注自己五年心血的书。等到的只是自己那个什么事都要算计的儿子,在晌午时分,咋咋唬唬的来到自己面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