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眼前没有光线,也听不见声音。许镇尝试着睁开眼睛——但完全没有反应。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呼吸。发生了什么?许镇尝试移动四肢,重心的移动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胃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满了液体;背部传来的质感告诉自己,自己似乎靠在某种柔软的介质上。如果不是在疗养仓里那我一定是泡在福尔马林里,许镇暗自腹诽,这难道是死前灵魂对尸体最后的回顾?虽然自己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但是果然还是不想亲身体验被解剖的感受之后再去投胎啊。他再次开始尝试活动任何一块可能活动起来的常用肌肉,试图寻找一丝能够提示自己当前处境的线索。但是徒劳无功,他能感知到自己拥有四肢,但是无法移动。唯一的收获是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暗红色的视野堵住了他的思绪,不同寻常的湿润告诉他自己并不暴露于空气中。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和眼前所见和身体所感对应。或许“疯子”们鼓吹的茧房可以?随着视力和触觉的初现,许镇渐渐开始恢复其他器官的感知,许镇逐渐感受到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比如说,自己无法呼吸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气管里充满了某种液体;又比如说,自己嘴里也充满着某种液体,尝起来是酸咸的,还带着一股血腥味,似乎和肺里的是同一种东西。“这么看来,画家说的到目前为止都是对的,他给出的方法也是对的。”许镇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感知越发清晰,“如果我不是头被砍下来泡在营养液里,那就应该是我成功重生到了某个国家;前者的概率几乎为零,至少我还能感知到胃——等等,保留消化器官和脊髓也不是不可能啊......”惴惴不安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许镇听见有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从上方传来。隔着液体——大概是羊水吧——听不太清楚,不过许镇依旧分辨出一些他们使用的语言的特征:两人的语速都比较慢,常常能听见清音音节出现,偶尔能听见音节很像但是略有区别的词语;根据短暂的句断点,一句话似乎可以分成四到五个部分;语调似乎有五种,比上辈子多一种。最后,他听见男人说了句什么之后,女人吃吃地笑了起来。语速慢,说明语言很有可能是由“字”组成而非“词”组成,人脑需要时间去判断具体含义;说话时,发音清音较多,以及对话中变化的语调有五种,说明声带能基本保持湿润,语言的起源环境至少不会寒冷干旱。许镇稍稍比对了一下记忆里常用的几国语言,蓝星上似乎并没有符合特征的语言。“我应该去找一次花匠的。”许镇有点后悔,如果他当时有注意时间的话就不至于必须在黄昏时分去涉险踏入沼林,也就不会被挤到这边。没等他继续分析,自己的头便钝痛起来;同时,原本感受不到的心跳猛地回荡在胸腔中,许镇第一次有了“心悸”这样的感受。错乱的心跳只持续了片刻,很快便平息下来。但钝痛的头并没有好转,脑内的血管抽搐着,仿佛要将自己拧成抹布。许镇感受着头内的阵痛,开始去思考可能导致疼痛的原因——有趣的是,许镇无法感受到具体疼痛的部位,就像是喝醉了的人找不到方向;而一旦他的思绪开始活跃,疼痛便会变本加厉地发作,更加难以维系思考。在被疼痛阻止思绪之后,接踵而来的是身边液体的流动:那位准妈妈似乎变换了体位,正在尝试站起来。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头痛的情况下经历头朝下的翻转还是让许镇无法控制地收缩了一下胃。奇妙的是,许镇并没有感受到上辈子倒立时感受过的“血液倒冲”感。大概是因为我的心脏实际上并没有发挥功效,我体内的循环实际上是由我尚未谋面的母亲承担的缘故?那为什么刚刚我的心脏会那么激烈地跳动?许镇忍不住猜想起刚刚发生事情的起因,不出意料地,他的头再次疼痛起来。这次的感受更加清晰,也比之前稍弱,能够精确地定位到疼痛的位置;不像是刚才,只能感觉到“是头在痛”。“难道是我意识的到来大幅加速了胎儿大脑的发育流程?”许镇开始饶有兴趣地感知着疼痛的部位从两侧往脑后移动,“但是再怎么生长也不应该造成痛觉才对啊......”与此同时,准妈妈的似乎换了个地方躺了下来,还哼起了曲调轻柔的小曲。面部和腹部温润袭来的温暖暗示着这位准妈妈正在舒适地躺着晒太阳。或许我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看不到也听不懂的许镇只能凭着上辈子在蓝星的生活经验猜测:如果不是风俗习惯鼓励多生,那么就是这一家的生活条件尚可,至少可以保证最基本的生活必需;能够同时让孕妇和婴幼儿享受的阳光不会太炽烈,地理位置上不会太过靠近中轴。至少,刚出生便因为种种原因夭折的概率大大减少了。许镇安慰了一下自己。很快,他便发现一个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现在的他完全无事可做。婴儿本应嗜睡,就算尚未出生也应当如此。许镇百无聊赖,开始回忆自己最后在“花园”里的探索——在交付画家需要的颜料之后,许镇推开了画室的门。门外依旧是卵石小路,但周围的装饰已经从低矮的观赏灌木转变为枯死的、淡蓝色树皮的树木。黄昏时将要降落的日光和刚在地平线露头的月光在空气中交汇,折射出氤氲的紫。他想起为他打开“花园”门的那名青年在递给他提灯时的叮嘱:最开始你会发现花园里弥漫着浅橙色的雾,那是司辰亦缥投下的注视,“花匠”和“园丁”的职责之一就是好好培养这位司辰寄养在这里的花朵;月亮升起之后,“园丁”会抢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把那些娇贵的植物搬进温室,毕竟要是万一惹那位司辰不开心,那这里就只剩黑夜了。在亦缥的注视下你能很轻松地到达目的地,但是想要走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之后就一直是夜昀的时辰。万一失足滑进沼地,那就打碎这盏灯。燃烧的灯油会暂时性地烧结沼泥,趁着那时回到陆地吧。如果你运气好,遇上出来巡夜的“枭”,那就还有救,如果没有......至少比吃一肚子沼泥好。得赶快找到出去的路啊,许镇用火柴点亮了提灯。周围已经覆盖上了紫色的薄雾,许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之前一直听说‘花园’里有各种见不到的神奇植物:,可惜时间太赶,没法考察。下个月我就彻底解放了,到那时再来一次吧,希望那个入口还没崩塌。”许镇边走边观察四周,原先整齐的花圃现在已经变成稀疏的树林。树木各个千奇百怪,从树皮层裂露出树心到枝干末梢滴落异色液体,种种怪异的形态莫不昭示着司辰的影响已触及内里。“好像不太对劲。”在步数衡量计数到四位数之后,许镇察觉到一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在他的面前,虽然作为路标的花园门灯肉眼可见的靠近了,但雾气已经转变成深蓝色,怎么看都无法在雾气彻底转变成浅蓝色之前走到那里。“司辰居然可以影响世界到这种程度!”许镇抱紧了提灯开始狂奔,“早知道我就该找后勤要个护身符的!”许镇没有注意到,点亮提灯的,是金橙色的某种液体;他更没有注意到,因为奔跑而泼溅出来的液体燃烧着附着在了提灯的内壁上。............“最后在花园门前灯炸了导致我迷失在雾里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啊!”许镇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提灯会突然炸开,“所谓的一跤摔到异世界就是指这种吧,唉。”阳光明媚,许镇感怀着上辈子的些微遗憾,享受了片刻额外的温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