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触书页的瞬间,许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从上到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是被溶化了一般,沉重而炽灼。充斥全身的熔铸烧灼感只持续了很短时间,随即而来的是压迫至极的窒息感。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如同落水窒息的人一般——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那小小的腔体。“看来遇上了个还算比较好说话的司辰啊。”许镇想起以前读到的种种案例,案例里有很多人都是因为冒犯司辰而被标记,这些倒霉蛋会被司祭或者门奉一直追逐到死亡。自己没被直接做掉还真是走了大运,不过要是再算上被强塞的工作可能就只是走小运——司辰都不方便参与的状况怎么想都会是无比艰难的吧?“祭长,能看出来我的孩子获得了什么样的神赐吗?”是刚有意识是便听见的男人声音,许镇在分辨完声音源之后随即一惊:在和那位司辰交谈之后自己居然能够直接理解这边的话语了!直接跳过学习阶段而能听懂预言的含义吗?许镇开始飞快地分析那位司辰可能掌握的领域,毫无疑问,无论是祂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形态或是自己受烙印之后的变化,都指向祂掌握着“灯”相。那本书精巧奇妙,很有可能是“铸”相所造。剩下一种性相会是什么?许镇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在和祂见面时似乎没有更多细节;而在外等待的几人又开始交谈,许镇便按下疑惑,仔细倾听。“您尚未出世的孩子,我看不出来。或许神之所赐并没有表现过明,或许他能度过平安祥和的一生。”被称作祭长的诵经男语气有些疲惫,但还是用着敬语,“但还请放心,神爱众生,或许在出生之后神赐便能显现出来。”稍稍停顿之后,或许是在查看未曾谋面的兄长或者姐姐,祭长继续说道,“您的长子,我可以很荣幸、也很高兴地宣布,他是父神摩奈特的受眷者,愿主神赐予他无比的勇气和坚挺的胸怀,成为帝国中的一条屹立不倒的坚梁。”在听完祭长的宣告之后,出现了某种规则的“沙沙”摩擦声,以及另一名男性的提问:“祭长先生,可以确定这位小男子汉是父神摩奈特的受眷者吗?”“还请您相信我,我已经在这一行做了24年了,只看走眼过一次。”祭长先生语气很轻松地开了个玩笑,“那一次我把父神摩奈特的印记认成了曜神柯萨的,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如果只是认错一次印记就能让我的时间倒退几十年,我还是很乐意认错的。主神们想来也会原谅他们虔诚信徒想要继续奉献的小小私心吧。”“您过谦了,月神会保佑您健康长寿的。”男子应和一下之后便把话题转回到另一名幼儿身上,“伊坦先生,你是否有意在你长子第一次抓住旱蛙时将他送去军营实习呢?”“我——”话音刚落,伊坦先生便急着表态。疑似军方的男子直接打断了他。“还请不要着急,军方的测试非常严格,你需要知道,如果他成功通过了测试,那么军饷的三分之一将会从你家支取以补贴国家;相应的,他在获得军工之后会有行骑通报,这是无上的荣光。但如果他无法通过,那么他会被调往最近的城市作为护卫或者工兵,在这种情况下,他享有每年一大季的休假和城主发放的薪水。如果他再次落选,那么他会被放回原乡务农,在你们那里这似乎是一种耻辱,你清楚这些吗?”“放心吧,大人!我们伊坦家的没一个是孬种!”身为人父的伊坦先生很是自豪,“我家的男人,只要不是和我一样受了农神的赐,都是一条军队的好汉!”有趣的是,许镇听见祭长在这句话之后开始碎碎念,“赏赐丰饶的农神纳琼斯啊,您胸怀宽广,气度非凡,还请不要降责于他......”“这样虔诚,这位祭长的神赐又是来自谁?”许镇开始好奇起来,“如果真的照他们所说,神赐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人的精神,不过可能效果有限。这就是那位司祭必须阻止这一过程的原因吗?”“那好,每年过季典仪开始之后的第四天到第七天都会有军阵游营,如果你的长子独立且成功地抓住了旱蛙,请及时通告负责人。最优秀的骑士,皇城的总骑长大人据说七岁时才鼓起勇气抓住了旱蛙。所以还请不要着急,更不要揠苗助长。”军方男不紧不慢地说完,“如果有缘的话,我们还能再见一次面哦,小宝贝。”似乎是逗弄了一下幼孩,军方男便坐回原处不再出声。“二位都说完了,那么就轮到我了。”侧面传来一个女声,与此同时,之前不停的“沙沙”声也停了下来。“伊坦先生有为孩子们取名吗?”“还没有,这个要等长辈们决定...”刚刚还气势雄雄的伊坦气势弱了下来。“没关系,那我这边就先不填新丁的名字,依据《新丁役法》,伊坦先生你家能够享受两个大季的税法减免和四个大季也就是一整年的税法优待。您夫人的预产期是?”稍稍静默片刻之后,准妈妈开口说话了:“应该是,下个自然月。”“那么,您夫妇今年剩下的时间就可以不用缴税了。我将会通知区域税务官。”疑似户籍办的女人又开始写字,“您的长子到目前为止多大了?”“两个半大季。”伊坦先生回答。“那我建议您夫人好好休养一番,”户籍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黯然,“那么,您家可以享受的税收优待一直持续到渔猎季。这之后还请记得遵纪守法,按时纳税。”说完这一句之后,三名来客都站起身来,现在的许镇能清晰地听见三人的脚步各有不同:声音短促清脆的多半是军官的鞋,声音轻巧的大概是户籍女,落地只有轻微响动的肯定是那位祭长的。“愿主神保佑你们。”祭长在说完这一句后,便和二人走出了房间,听脚步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来时的路。房间里剩下的这一对年轻夫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脚步声彻底远去之后,妻子开口说话道:“我们明天回去吗?”“不,今天我废了好大的劲请了葛温先生,请他明天来看你。”丈夫用手指逗弄着幼儿,“我们后天再回去。”“葛温先生...十几年前为我母亲接生的也是他,去年听说他去皇都为窍明公看病,一去没了消息,大家都以为他是被留在了皇都,他居然回来了吗?”“这个事情......”丈夫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蚂蚁听见,“我见到葛温先生的时候,他正在拿这件事情嘲笑自己,他说,窍明公完全不听他的话,自己去了趟皇都就像是唇鹭捉旱蛙,不仅没收获还要受人嘲笑。”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现在院里都不怎么请葛温先生上座了,要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请到他。”“窍明公那么胡搞肯定活不了几年了,”妻子满怀厌恶地说,“医生都救不了他。可惜好人没好报,葛温先生怕是早晚要退休了。”“诶,不能乱说话。窍明公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大皇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就任他胡搞,听说窍明公最近又开始让那些人在酒馆偷听,他还认为是有人咒他哩。”丈夫不太高兴地说,“我去铁匠那里买东西,他都不说话了,指着牌子让我付钱。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幼儿或许还以为是逗他说话,便咿咿呀呀地学语;但是两个大人都在忿忿不平地时候哪有时间分神去注意到小小幼儿的不悦累积呢?于是,在大人们把话题逐步推进到葛温的私生活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把大人们的头强行扭向了宣泄不满的幼儿身上。听着夫妻二人齐上阵去哄这素未谋面的哥哥,许镇打心底嗤笑,自己可不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对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