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寂静的耳膜忽然被嘈杂的人声充塞,许镇感觉有些头晕。想要仔细分辨却又听不清楚,就像是有人隔着一层玻璃窗再和他说话一样,陌生又熟悉。“有不舒服的感觉吗?”葛温的声音很近,“如果没有不适,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芬莎修女。”“我很好,谢谢您。”卡莎玛迈出的第一步有些虚浮,但很快便调整如常。在她身边的贝特甚至更糟,他第一步踩空了,差点摔倒。“那我们现在就去诊疗室吧,”葛温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稍稍掸了掸便继续穿上,“这十几天喝多了住进来的人特别多,希望芬莎她们有时间。”一边说着,葛温从外套内衬缝制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隔间的门。隔间处在二楼,隔间外,是各教各派历代集资集力修建的一个又一个病房。被精准切割的灰色石梁上铺设着一块又一块平齐的石板,虽然颜色和质地都不尽相同,但石板的规格却完全一致;在每一块石板的角落都有一个捐赠者的名字雕刻其上,用熔铁抹平凹痕,以示铭记。“一楼现在是吃坏了肚子和昏睡醉汉的天下,去那里可是完全没法落脚。”葛温似乎很享受鞋跟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回廊,“我们直接去门上挂了蓝色牌子的诊疗室就行了。”“上次来这里还是送柯本家的香琳来这里,这半年不见,变化好大啊!”贝特搀着卡莎玛跟在葛温后面,“葛温先生,冒昧地问一下,刚刚那个隔间是做什么的啊?”干的好啊,贝特!许镇狠狠地在心里夸了一下贝特,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问题。“你小子从哪学来的文绉词?”葛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有点好笑地问了一句,“我教你念书的时候怎么不好好学?”“嘿嘿嘿,跟科登学的。他在和商会那边讨价还价的时候就用这些词,什么‘恕我直言’啊,‘依我之见’啊,听起来怪好听的,就学了点。”贝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现在学学也不晚,科登是文化人,只是做个跑村商人未免太可惜了。”葛温不紧不慢地继续走,“那个小隔间是为像我一样,能够用一些小法术或者小魔法的捐赠者设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突然出现在走廊吓病患一跳。”“也就是说,这种类似传送的法术不会产生明显的噪音或者光亮,依据葛温使用法术时的表现来看,这个传送术的现场工作准备时间并不很长。”许镇忽视掉贝特对葛温的吹嘘和葛温高兴的回应,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法术规则,“很明显,如果这种召唤阵能够大规模应用,也就不需要什么跑村商人了,甚至国力强盛的国家可以很轻易地使用这种法术运兵。也就是说,限制这种法术大规模应用的原因,要么是需要触媒,比如说葛温的外套,要么就是葛温的实力实际上非常强,想要培养这样的施法者不仅需要时间金钱,还需要天赋。”稍稍思考的功夫,葛温便已经带着伊坦夫妻二人在某扇门前停下。“笃笃笃”,指节与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不过葛温并没有等待到有人回应,而是直接推开了房门。“诶哟,这不是伊文斯·葛温嘛!身体健康的法师老爷怎么今天这么赏光呀?”一个带点阴阳怪气的女声撞了上来,不过,撞在葛温的脸上只是激出他的一声轻笑。“哦,芬莎伦娜女士,您还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只听我推门的声音就能认出我来,想必是对我惦念已久。可惜我芳草驻根,不能回应,还请您宽恕。”葛温故意捏住一副磁性的嗓音,说了几句歌剧台本一样的话作为回应。“呸!你那鞋跟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三楼都能听见,你当我耳聋吗?”芬莎伦娜似乎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别让姑娘们笑话。”“祝您长寿,女士。也祝你们青春美丽,各位芬莎修女,千万不要让小肚鸡肠毁了自己的美丽。”葛温的话引来几声轻笑,但随即止歇,大概是被那位芬莎伦娜瞪了。“这里有一位孕妇,诸位,我不专业的检查发现她似乎提前进入了待产期,而她和她的丈夫又急切地想要在今天下午乘那位科登先生的马车回去。不知诸位能否发扬月神的美德,让她安全又顺利地生产呢?”“别的少说,我先来看看。人呢?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芬莎伦娜直接没管葛温,从贝特手中接过卡莎玛的手,带进了病房。许镇这一次并没有感受到法术的暖流,因为那位芬莎伦娜似乎用的是触诊和听诊。“嗯,形态上来看,这孩子的确快要出生了,但是我听不见他的心跳。”芬莎伦娜有些疑惑,“芬莎沃蕾,你来听听看。”许镇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自己都很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或者说没有。这可怎么办?芬莎沃蕾走得很慢,一步一顿的脚步简直就是某种末日倒计时;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许镇也越来越急;无意间他注意到了羊水从指缝间划过的触感。带着试一试的想法,许镇合拢了双手。“......”芬莎沃蕾贴在肚皮上仔细地听了一会,“胎儿有心跳,但是很慢,比一般的胎儿心跳慢很多,而且声音也有些奇怪。他有接受神赐吗?”“有的有的,昨天主祭长举行的仪式。”贝特连忙回应。“那可能就不太奇怪了,吧?”芬莎沃蕾似乎转向芬莎伦娜寻求意见。“姑娘们准备一下吧,你们两个男人出去等着去。”芬莎伦娜没有回答芬莎沃蕾的问题,而是直接赶人出去。“嗯,当然,这里是诸位的战场。”葛温似乎一直在门口站着,“来吧,贝特,我们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说起来,难道你没有忘掉些什么事情吗?”“呃,是什么事?”贝特有些困惑。“你还记得你们夫妻两个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吗?”葛温再一次脱掉了外套,“快点吧,姑娘们手脚可麻利了。”“啊!是。”贝特小跑到葛温身边,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几位女性。“第一次吗,好姑娘?”芬莎伦娜的声音靠的很近,“别紧张,这里是月神庇护的地方,必定能保证你们平安顺利。”“谢谢您,不过这是我家的第二个。”卡莎玛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怯,“还有一个还睡着呢。”“你才多大?”芬莎伦娜立刻严厉起来,“你家大儿子多大了?”“呃、我今年21,我家大儿子刚三季大。”卡莎玛的声音瘪了下去,就像是做了坏事被老师发现的心虚学生。“瞎胡闹!”芬莎伦娜肉耳可听的不悦,但她还是很快地舒缓了语气,“不是第一次那就会轻松很多了,别担心,也别着急。放松躺一会,要是可以的话,睡一会也行。睡醒了就结束了。”“呃、啊,好的。”卡莎玛似乎依言闭上了眼睛,但是稍快稍强的心跳告诉许镇,她依旧很紧张。许镇也很紧张,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数卡莎玛的心跳数了接近一百次,芬莎修女们终于有了动静:似乎有几只轻柔的手在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刚刚听肚皮的那位芬莎沃蕾似乎在稍远处唱着歌,来来去去的脚步非常纷杂,走走停停,似乎在搬运些什么东西。“闻一闻吧。”芬莎伦娜对卡莎玛说;她照做了。房间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时机;许镇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似乎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但又说不上来,只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氛围萦绕。“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卡莎玛?”等待时间似乎超出了芬莎伦娜的预期。“肚子里面有点痒。很放松。”卡莎玛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那就快了。”芬莎伦娜的一句话又绷紧了房间里的气氛。远处传来六声钟响。“卡莎玛,我朴实的乡下姑娘。你知道我们每天都要听五次的钟响是从哪里传来的吗?”芬莎伦娜开始转移话题。“葛温先生说,钟声是由设立在皇都附城散固城中心的大魔术阵传播到全国各地,每年各个魔术学院都会争夺敲钟的权利。”卡莎玛很快便答出了正确答案。“呃、嗯,对,就是这样。”芬莎伦娜似乎呛了一下,“葛温还会教这个啊?”“葛温先生教课很有趣,也很让人印象深刻。可惜他每年都只会来这里一个月,我也只是偶尔过去旁听。”卡莎玛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不太清楚为什么,但她感觉自己本应装作不知道。不过并没有时间去给她反思,因为修女们给她嗅入的药已经生效了。“嗳,”卡莎玛轻轻地哀呼,“好像有动静了。”“别怕,卡莎玛。神会保佑的,你需要做的只是抓住我的手。”芬莎伦娜握住了卡莎玛的一只手,“放轻松就好,卡莎玛。”许镇也感到环境的剧变:子宫内的液体已经开始缓缓地流动,而周围的肌肉也开始缓慢地收缩。许镇尽可能小地将自己蜷成一团;他感到四面八方都传来将他向外推的力。婴儿出生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来着?哭吗?许镇还没得出答案,自己便像是凤仙花的种子一样被“喷”了出去。“??????”不等许镇反应,一双手便接住了他。于此同时,因为肺里的液体在离体时便已在不知何时吐出,外界的压力迫使空气涌入。刺激声带的空气发出让许镇自己觉得很陌生的“哇哇”声。许镇感觉到某种变化迅速地在体内进行,类似灼烧的感觉从他开始呼吸便一直在持续。“还挺沉,是个男孩。”接住许镇的不知道是哪位芬莎,她向卡莎玛和芬莎伦娜通报了这一消息。“好好休息吧,卡莎玛。”在几位芬莎清理许镇和卡莎玛时,芬莎伦娜站起来,俯身对卡莎玛说,“你完全可以睡一会,贝特回来之后我会叫醒你的。好好休息吧。”卡莎玛应了一声,在许镇被放到她枕边时,只听得见平稳安详的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