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李拓坐在窗前,察觉到屋外风雨愈渐急切,天空落下一道紫电,轰然炸裂在湖水间。消声灭迹了两年的魑鱼再次出现,张开庞大的身躯,翔游在举头可望的中天。」…………自然是魑鱼跃动在中天之上!它的粗略形状,徐寂阳和小秋岂非已由李拓口中知道,刻下当真亲眼目睹怪兽的庞大,多多少少要被惊骇出二三层下巴。但见那魑鱼正在中天肆意地画圈、转绕,腹鳍贴在侧边,蓦地蔓延伸长,顷刻间已覆盖四五丈的夜空。鳍翼抡摆得苍劲有力,就似翱翔的猎鹰张开羽翼,上下几次扑扇,格外凌厉,猝然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湖水的珠花荡出。珠花俨如箭矢一般,带上了贯透一切的强劲,再次将一棵棵邻岸生长的杨柳摧残得或是折腰、或是塌去。终于,升冲的劲道殆尽,魑鱼不得不结束游弋,用鳞甲栉比铺满的白腹在至高处做了一个翻腰打挺,拱出的弧度恰似乌云外的银钩月影;继而,庞然的身子重新遥指大地,生长着森狞怪角的脑袋冷酷无情地将依旧破漏着窟窿的白谧湖锁定。血盆大口呲张得倾尽全力,裸露出参差错落的尖锐獠牙,无法无天地向湖底疾坠!怪兽在人类的眼里多少意味着不幸,苏醒之时,往往要剥夺一些性命。此时此刻,魑鱼狞恶的神情格外鲜明,无疑是奔着要命而去!它要谁的命?难道是湖底粒李拓的命?此时此刻,绝望的幼种终于开始发芽,沉潜在水中的李拓已经彻底流失了气力。为何会这样?还得从一柱香前说起。……运气不好的李拓竟同竭力逃命的上涌鱼群相遇,彼此间发生了难以避免的碰撞,因为鳍鳞的锋利,几条血疤霍地撕裂开去。对于坚韧的李拓而言,几条血疤不值一提,可严重的是他的大腿和肩臂插进了刀嘴鱼。刀嘴鱼向来以鱼嘴锋利且长满了剐肉的倒刺而天下闻名。因为对魑鱼的惊恐,还让这两条钉入骨头的刀嘴鱼无休无止地弹动,自然又绞烂了一些血肉。创口上有不间歇的灼痛,李拓却顾不上那么多,拔开刀嘴鱼后,选择继续沉游。下潜的压力让血水止不住向外淌流,其结果,自然是魑鱼被血腥诱惑。它鳍翼一抖,掠开水流,片霎就已同李拓大眼对小眼。魑鱼的大眼岂非比三四个李拓揉在一块还要宽阔。这条湖中怪兽,两年前李拓便已交手过,见它微张腮口,便猜得到接踵而来的举动。魑鱼猛然吮吸,其力道竟可将平静的湖底贯透,继而形成两条水甬流,沿途过处的万物都被席卷其中,然后顺着水甬流的倒灌被当作食料,吞入它的唇喉。李拓想躲,只是那条受伤的腿使唤不动,立即被嵌进水甬流,扯拽着他整个身躯,眨眼便要被吞没。危在旦夕之际,他有了对策。幽微启齿,在深蓝色的水中吐出一口气,气息即是微风,在化作泡沫前,被他并住的双手缭绕一拨。微风当然会被潮水吞没,却也同时形成了刀状的暗涌,与水甬流激烈地碰撞、交锋,竟将捆绑腿脚的那一条水甬流由中斩断。抽得空隙,李拓连忙使出千斤坠,加快速度向湖底沉落,企图将魑鱼摆脱。然而魑鱼打定主意要把鲜血淋漓的李拓咬死嘴中。眼看他要逃脱,它的双腮立即敛止,跟着尾鳍摇曳摆动,刹那发力,向下迸游。即便是玄门里的覆水流,水中游掠也未必能胜过寻常鱼类,更遑论可比魑鱼这般的凶狠怪兽!先动的李拓犹有三四丈的距离,那具庞大的身躯已然触底。紧接着,十丈鱼身好整以暇地蜷缩、压挤、积攒力气,然后伴随鱼尾在湖底猛然甩蹬,悉数爆烈迸发。紧绷的鱼身就是腰刺穿长空的飞矢,向着李拓顶射而去。只论这由湖底蹿入中天的跃刺,其势所向披靡、其劲江海无敌。只消有一寸皮肉肌理被蹭及,势必粉身碎骨、血脉断尽。抛弃了理智的李拓打算穷竭劲力,哪怕要死,也绝不死在魑鱼的腹底。他吐出支撑身体的最后半口气,靠着这口吐息,四肢百骸顿时涌入活力,莽横的腰身须臾间旋扭起,脚尖也简洁精准地踩踏在狂猛的升流里。他的心诀叫作「风流百转」,随风而流,顺势折转。第一折的速度其实不快,只能堪堪避开蕴藏着水压的气泡;第二转悄然疾快,把密密麻麻、随魑鱼冲天跃刺一同孕育的水波暗刺全然躲避;第三次转折非但臻至巅毫,甚至在不经意中契合了无上奥妙,令他彻底抛脱被魑鱼裹挟着一同腾天的浪潮。这才有了开头的近半湖水被魑鱼卷携至滂沱大雨的中天上。白谧湖里则出现一个深可见底的窟窿,水流呈螺旋式滚荡。李拓固然把魑鱼的顶杀躲得精妙,却也倾尽了所有力量,只好任由身子不断向湖底沉淀,模糊的意识被漆黑占据了一切。突地,李拓灼灼睁眼!在昏阙的最后一刻,岂非有一道微弱的青光被他确切看见。他咬着牙关,用力眨眼,果然觑见一块散发出微光的玉器,正被窟窿里形成的澎湃漩涡不断吸卷。那玉,似乎在企图这一寸一寸拔出覆满了泥藻青苔的顽固土石之间。李拓不可抑制地张开手,毫不在乎那玉片到底离自己多远。也正是伸手的举动,令他腹中所有空气彻底耗竭。眼皮愈来愈重,手脚愈来愈空……他大抵是要溺死在白谧湖了。如果没有那只手的话!一只手乍然搭在李拓的肩上,跟着用嘴为他渡来一口空气。空气就是力量。本已麻痹的身体全因这口空气被唤醒,获得些许气力后的李拓重新眯开眼睛。首先看见的,自然是徐寂阳的脸,不得不承认,他那只牛鼻子的确太过耀眼,何况此时二人的嘴巴犹在紧贴。他立即又看见在天边打过挺、划完圈的魑鱼宛似一块天外陨石,不惜摧毁一切地砸回人间;轰坠之势,简直可以压扁白谧湖的水平线。李拓无力去阻止这一切,可接下去的发展却超乎出他的认知!他竟眼睁睁地看见白谧湖的水花不再辗转流连,而是在片霎间凝结,软糯得如同鹅绒棉被,嫩滑得又像是弹齿胶冻。继而层累堆叠,悄然形变成七八十床水垫,不顾一切去将庞大的魑鱼托接。前十床水垫理所当然地爆裂、之后二十床毫无疑问地崩解、又有二十床毋庸置疑地碾成水骨朵、可到最后,却只激得起涟漪一片缠绵着一片……结作弹齿软糯水垫的白谧湖,竟当真将一场可能淹灭四方的浩荡惊波化解!再看魑鱼,居然老老实实被封凝在胶冻里面。徐寂阳扬动脑袋,示意李拓浮上湖面;李拓的摇头委实坚决,掰开肩上对方的手腕,靠着让渡来的那口空气继续向湖底下潜。他必须要将好不容易现身的青玉握在手心里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