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1 / 1)

(「前情提要:白谧湖的柳荫小径,一辆马车正狂妄穿过,打马的是位九尺大汉,眼前分明有个孩子,却被授命加速碾过。旋即,有刀在小径里划过,救下孩子的那人叫作李拓。」…………梅雨季节里,夜雨滂沱,砸在屋棚上,比冰雹还要沉重。“噼里啪啦”的敲打声让小秋肩头一抖,他向窗边看了看,立即就见到一双无光幽黯的眼眸眺望在窗外的风雨中。李拓果然又在窗边静坐,仿佛在欣赏着狂狷雨点在眼前的琉璃窗上敲动,继而溅碎成一缕缕,结成水瀑向下淌流。他其实听见了中年男人和小秋的咬耳朵,毕竟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张桌。中年男人叫徐寂阳,和一桌歪七扭八的醉汉皆是正月后被李拓招来的。在一众十九人和徐寂阳的协助中,李拓渐渐把打捞的下落限缩,如今只余最后的四个范围圈不曾搜索。他当然不希望四个多月的穷尽心力再次因为怪兽的躁动而功亏一篑,否则他又得像两年前的那个下午一样魄散魂飞!徐寂阳不禁要向李拓问:“你看到的怪兽,究竟是何哩?”李拓如实道:“一条鱼,长十丈、宽九尺的一条魑鱼。”徐寂阳居然知道,眼中流露出惊讶:“那可是上古鲲鹏之后。”他看的古书有很多。李拓苦笑道:“魑鱼擅寐,在白谧湖底沉睡,想必已不只百余年。倘使不是碰上雷动流的心诀,怕是至今也醒不过来。”世间上的事,往往可以这么凑巧。而这两年魑鱼是否复又沉睡,李拓不知道,只得在每一个它可能作乱的日子里苦捱到雨停、到天亮。徐寂阳不禁摇头,活到四十一二,还未曾见过有人比他痴、比他傻。李拓眉间陡然一跳,振聋发聩的雷霆,岂非又打响了一道。现在,他已然站起身,悄悄将琉璃窗打开一条缝。一条缝已足够让雨水在瞬间把窗台湿透,一条缝也足够让狂风刹那袭进屋内刮动。他仿佛可以通过疾风去感受,翕上眼睛,神识随风飘涌,一下子飘入二里外的白谧湖中。虽然涟漪和波澜在雨水的拍打下格外壮阔,可到底未生出令他担忧的异动。借着十九个大汉的帮助和徐寂阳的身手,再给他们半个月时间,势必可以将仅剩的四处摸透,李拓当然不愿在此时出现差错。心头好不容易放松,又见一束电光闪烁。“轰隆”,接踵而来的,当然是撼天的惊雷怒吼。不知是否因为窗户开缝的关系,李拓觉得这一声实在较方才的雷霆响烈得更多,甚至有醉汉被震得跌下了桌。徐寂阳皱起自己的牛鼻子,道:“今夜的雷雨可是狂妄得很。”话音刚落,一道紫电贯穿天地,向湖潮轰击,吓得小秋缩在徐寂阳怀里。李拓眉头蹙紧,须臾后,只觉连拂身的劲风也变得面目狰狞。他大喝一声:“不好。”旋踵,撞开琉璃窗,闯入倾盆的风雨中。风雨何曾为他留情过?宛似一条条柔鞭,抽打在癯瘦的身体,只消片霎,已教他浑身湿尽。再微不足道的雨点,不停抽打,也会带来痛;周身衣物浸透了水,更让他不堪沉重。他想过凭轻功向二里外的白谧湖冲掠而去,可人只在空中飞迸两丈,就被雨水的重量压落在地。把心一狠,李拓连灰扑扑的披风都肯从身上丢弃,腕上猛然使劲,将外襟和内衬一并撕扯去。裸露的上半身虽不魁梧,却也结实得紧,特别是腰间的肌肉鲁莽积聚。左手食、中二指于胸前合并,夹在骤雨里的急风陡然向他周身贯卷而去,只见足尖发力蹬地,再次腾跃在了空际。继而,他人似无身、身若无骨,轻盈得仿如一片薄云,剧烈的卷风足以将他托起,令之再不坠地。李拓彻底融入风絮,几个飞拂,半柱香不用,已抵达湖水滚滚的柳荫小径。已不只有波涛在水面翻涌,一泡泡由湖底向湖面喷涌的泉浪也是越腾越高。“嘶呜——”赫然从湖底里喟叹出一声咆哮,李拓如果未曾用双手捂耳,简直要被震聋掉。他的心脏起伏骤跳,分明认出那声音同两年前的魑鱼一模一样。它是再被震惊?还是从未沉睡?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往还未探寻的四个范围圈疾冲。理智告诉他,绝不可能在一场夜雨中把未知之地全然摸透,可他如何能在一旁袖手,什么都不做?他已经来白谧湖五年,这一次再失败,是否还能有勇气、精力重新来过?不再思考,把理智抛到脑筋以外,脚步没有分毫迟疑地向湖心冲锋。一道道湖潮朝他翻覆而来,非但漫过足踝、小腿,甚至撞肿了膝弯。李拓绝不肯喊痛,冲到湖心后,已能看见象征勘探、搜寻过的标示正随浪摇动。他知道,再过不久,标示就会失去作用,绝望在心头栽下了一粒幼种。他向天大吼:“啊!啊!啊!”跟着,重重甩头,动作利落,将底板破洞的皮靴从脚上剥脱,深深吮吸过一口空气后,体内气韵旋即流动,猝然一个鱼跃、扑扎,将那具实在算不得魁梧的身躯栽进了汹涌的波涛中。他未曾在湖底夜探过,竟第一次发现晚上的湖水是漆暗的深蓝色,很难有光线穿透,需要竭尽全力,才勉强能捕捉。微弱的光初时如萤火,随着李拓一点点下陷,竟是艳亮了许多。等会儿!李拓蓦地发现那光点是从灯笼鱼的触角里发散而出的,愈来愈亮,只是证明彼此越来越近。他在下陷,那条灯笼鱼却在上游。只有一条灯笼鱼么?李拓眼前一黑,立即就迎来了湖下鱼群的狂野奔涌,它们像是逃难一般向着湖外世界拼命远游,与他错身之际,锋利的鱼鳍、鱼鳞割开他的皮肉。于是深蓝色的湖水中悄悄晕开血色,殷红。……徐寂阳没能甩脱小秋,为赶时间,只好抱他坐在肩头,跟着撒开手脚,狂奔在这个纷乱的雨夜中。他的轻功无疑算不错,哪怕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还是可以把震醒的壮年醉汉们甩在身后,不过若同李拓相比,差距委实有许多。终究四十出头,体力已不如年轻时候,跑至湖边,已是气喘吁吁。无星无月的雨夜,湖潮彻底将小径盖过,令他们一时难辨双脚应该往哪踩落。片霎后,湖水甩荡翻涌,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嘶呜”怒吼,震慑人间的同时,浪花如箭爆射,打在水面,即是斑斑坑洞;撞上杨柳,就将树干穿透。“嘭、嘭”,被洞穿的十几棵树木摇摇欲坠了一会儿,再被急风一吹,无能为力地塌落。徐寂阳只得把小秋护在怀中,低头看着连绵的浪涌愈聚愈浓,倏尔“砰”的一声炸破……当滔天的巨浪砸回人间时,白谧湖中已是碎开了一圈几近七八丈的窟窿,好似可直通幽冥一样。而此刻,你只消举头,就能望见游跃在中天的一只长达十丈、宽约九尺的庞然怪兽。徐寂阳不由在心底感慨一声:李拓啊李拓,你捞那玩意儿到底为了什么!「PS:所有尺寸长度采取魏晋制,即一尺等于24.12厘米;时间上,一柱香为5分钟、一盏茶作10分钟、一刻钟当30分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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