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蛟蟒将荒外大汉彻底吞咽,对岸港人群以嘶吼震慑、宣泄。待到退却,岸港归于平静,而李拓也同一位少女结识,又因为她的不经意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腹泻。」…………这头驴子很有想法,向来是进五步、退三步的走道儿;这头驴子很能思考,胡萝卜吊在眼前的方法骗它不到;这头驴子很会讨巧,摇尾乞怜地用脑袋深钻姑娘怀抱。很多时候,李拓简直不知被它背去了哪条道,原本期盼着能上客栈歇脚,可一看周遭,往往是略带阴森的野外林荫。好在终究是朝向荆琅州的方向,否则依李拓平淡的性子,也得踹它七八十脚。他只踹了一脚,踹在它的脑袋上!那时一个阴沉的下午,他们又如往常一样踱步林野,忽而毛驴的蹄子拔不动道,呲牙咧嘴,转圈在一棵枯萎了百年的死树下;李拓不由觉得蹊跷,停止打坐,眼睛循着它的视线望,只见赫然是蘑菇长在了死树旁。树边长蘑菇岂非正常,诡异的却是那株蘑菇分外璀璨,菇朵数来有十二三片,每一片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等不同颜色的鲜艳。毛驴一脸没见过世面,绕着五光十色的蘑菇转了七圈,到底压不住欲念,咧开那张破口糙牙,就要咀嚼。剧毒的蘑菇向来鲜艳,明了这道理的李拓当然出叫把它脑袋踹偏,一整颗彩蘑菇猝然跌出它的喉咙间,“滴溜溜”滚入杂乱无章的林丛里,再难寻见。毛驴“呜哇”吼得响烈,一对樱桃大小的驴眼里布满火焰,脾气猛地顶到了脑门儿前,暴走委实就在一瞬间!它撒开蹄子在原地来回颠,只为把李拓从背上甩却。李拓被甩得要在空中旋绕两圈,始能勉强落稳于地面,跟着同扭过头的毛驴脸对上脸,用驴唇挤出的冷嘲热讽格外明显。他还想挽回,毛驴已经在地上啐口水。于是合不下去的一人一驴分道扬镳在了林野。方圆十里难寻村落歇脚,天色暗得极快,李拓需要找个避风口应付一夜才好,当然还要拾掇些干柴生烈火,火焰非但能有效地驱走各类蛇虫猛兽,也可保证身子不会受凉。近些日子都不曾下雨,置身林丛,干柴属实好找。就在他拾起最后一捆柴后,死鱼眼里难得一亮,又摇了摇头,再用干净的肩臂揉搓几下,这才确定自己觑见的不是海市蜃楼。他居然在坡脚下看见了一片池塘和草房。明月和星点映落在池塘上,漆黑的草房里无甚火光。倘使是间荒废的草房,说不定能容得自己住一个晚上。李拓突然为自己觉得好笑,怎么就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有如此好运道?可无论他如何怀疑自己的运气,到底还是会忍不住前往草房望一望。到了近处,简直还能看到房顶上已然筑了巢窝,幼鸟“吱吱喳喳”着欢叫。李拓谨慎推门,并未上锁,蹑着随时后退的脚步向里走,陷阱、机关倒也没有,桌、椅、床、柜都有保留,却不像有人常住,所以尘灰积落在到处。他于心中疾呼:莫非老天决定再一次爱我?跟着推开房窗,任由清风拂过。从包里取来一件更替衣衫,撕去长袖,在池塘边沾湿后,当作抹布擦拭起积灰的桌、椅、床、柜和一些瞧得见的角落。待到风干后,极其不容易地躺在木榻上伸展了一会儿。疲倦迅速找上了他,眼皮已禁不住地打架,正待将披风、皮靴一并脱掉,忽然听见房外有马蹄动踏。一个银铃悦耳的女声惊喜道:“祈风你看,前面有间草房。”李拓瞬间清醒,这个声音他怎么会忘?居然还能再遇上?他也觉得惊讶,可他绝不愿被她撞见:谁知道以后还会惹来哪些挥之不去的残念。他身影一晃,已经穿窗来到了池塘。祈风还是带着冷冽道:“颜子涵!越是这样的荒野屋舍,越不能随便闯!”原来她叫颜子涵。李拓赶紧摇头,记住她的名字干么?叫颜子涵的少女应了一声:“好嘞。”可对祈风的教训实在是左耳进、右耳出,翻身下马,人已经蹦蹦跳跳推门入房。她看见的,当然是一间干净整洁的草房,笑靥一翘,道:“今夜就住这里了。”祈风紧赶几步才跟上,曲着指头在她脑袋爆敲:“谁让你乱闯!”颜子涵道:“哎呀,又没别人住下。”祈风带着狐疑,审视草房:“既然没人住,怎么一缕灰尘都没有积下?”她自然料不到一盏茶前,草房里曾有个冤大头。颜子涵忽而大叫道:“呀!祈风,后面有片池塘,倘使干净的话,可以在里面洗个澡。”她立即又要往池塘跑。李拓还能怎样?唯有飞上房檐,尽可能的藏好。房檐上有鸟巢,巢窝中有幼鸟,原本叽叽喳喳,一见李拓匍匐来到,立即静默得不声不响。落拓的李拓,连鸟也不愿鸟。旋踵,听闻水花荡漾,他转眸相望,无疑是少女用双手搅动池塘。确认池水清爽,她欢欢喜喜地蹦回前门草房,由马背摘下包囊,拎了几件换洗衣裳,立即便去而复返了。颜子涵竟当真肆无忌惮地褪衣洗澡,月光洒在她如绸缎一般的肌肤上,鬼知道李拓费了多大气力才把一只眼睛闭好。倘使这个夜晚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李拓也不必苦恼,可厄运仿佛缠上他了一样。他竟又在稍远的林坡中窥见了六匹马。六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看着就算不得好,直奔往草房,分明一早知道这里有个落脚。李拓还想着那个叫祈风的女子或许应付得了,谁知居然听到返回房里的颜子涵唆使道:“池水一点儿也不凉哦。你果真不想洗个澡?皮肤上会不会有跳蚤?哎呀哎呀,好痒好痒!”她使玩坏后就“哈哈”大笑。祈风再干脆利落、吃苦耐劳,终究是个女子,嫌肮恶脏避免不了,起先犹是拒绝道:“我忍忍就好。”不过一会儿,她就挠起了肩膀,妥协道:“你把门窗锁好。”……房门是被汉子用蛮力破开的。本来还在抱怨的男人突然闭上了嘴,他哪里想得到草房里还有一个未遮掩雪颈香肩的可人姑娘,喉头不由变得干燥,立刻把今晚的走空彻底遗忘。颜子涵惊叫,她一半的肌肤岂非呈现在皎洁月华与恶心目光的交织下;那些贼兮兮的目光正顺着脸蛋、粉颈、春桃、腰肢、腿根、足踝来回欣望。颜子涵唯有把自己蜷缩紧,尖叫道:“啊——”她多么希望池塘中嬉水的祈风可以听到,不巧此刻的祈风正沉潜在池水里。惊慌失措的尖叫,檐上的李拓当然听到,却并没有打算将颜子涵救下。倘使救了她,接踵而来的麻烦一定不会少。他心想。幼鸟又开始了叽叽喳喳,就在他耳边,仿佛在为檐下的少女求情一样。可他却对哭声、叫声无动于衷,四肢放松,眼眸闭上。房里的颜子涵闪动起泪花,呜咽道:“你们不要过来啊。”然而狼群又何以会听从羔羊的话?其中一人已经抽出尖刀,刀尖锋利地将颜子涵贴身兜衣一寸寸割掉。就在她只剩用手遮拦时,一阵风撞开门房,那尖刀霍然折断。一条人影在房门口道:“诸位现在还能退下。”六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相互癫狂大笑,纷纷弯腰,拾起和腰带一块落在地上的刀。刀光匹练,不由分说地向人影头顶招架。一声轻叹在草房里回荡,紧接着灰扑扑的披风在狭小的空间游漾,披风下有刀,断指的刀。刀光甚至比叹息还要快,叹息犹在徘徊,披风已然敛平了。这时人影已站在颜子涵面前,她认出了他,正是在岸港不辞而别的男人。“丁零当啷”,延迟了片刻,大汉手中的刀才坠落在地上;任何人少了三根手指,都是握不住刀的!人影当然是被幼鸟啄得满头包的李拓,刻下对汉子们淡淡道:“滚吧。”颜子涵却狠道:“不许走。”她的眼底充满了羞耻、扭捏和委屈,蛮横的对李拓道:“你替我把他们全杀了。”李拓道:“用不着吧。”颜子涵决绝道:“一定要!”她要这些欺辱自己的人去死,哪怕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她红恨了双眼,突然将遮挡的手撤掉,傲立的春桃在李拓眼中绽放。李拓的眼睛简直挪不动了,异性的胸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颜子涵重新遮上,有羞,有恨,喝道:“还不动刀。”披风一卷,六个汉子的左眼已然被剜掉,李拓道:“这是淫耻应当付出的代价,滚吧。”魂魄早已丢掉了的汉子们没命似的往外跑。李拓看向颜子涵:“可以了么?”立即换来颜子涵愤愤不平的一巴掌:“死鱼眼,你看够了么!”……毛驴上的李拓忘不了那巴掌,岂非也是他人生中挨过的第一记巴掌。李拓摸了摸毛驴的脸颊,幽幽道:“驴兄啊驴兄,还是你识得好。”毛驴咧嘴一笑,忽地将李拓甩在绵软的草地上,旋即凑过来头脑,亲密地舔舐他。原来离开草房后,李拓不得不摇晃地走在林野险道,毛驴却陡然把他找的。它的脖子上赫然缠着一条大蟒,只是已然气绝了;由那坚硬的蛇皮下长出十三朵蘑菇,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找得到。它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竟像是知晓自个的过错了。李拓只在它脑袋轻敲两下,便不再计较。于是一人一驴悠悠荡荡,总算在六月初一赶到了荆琅州府,风暖城。分明有那么多的厄运劝诫着他莫要来到,可他终究还是来了。站在熟悉的王家院门前,他的心房难自抑地揪痛了一下,他捏着胸膛,举步往里踏。而王家院里又有什么在等待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