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家院(1 / 1)

(「前情提要:赶往荆琅州的途中,李拓和毛驴因吵闹而分道,随后在坡下的一间草房与叫颜子涵的姑娘又遇到。颜子涵命李拓杀死几个欺辱了自己的歹人,为此不惜牺牲春光。」…………“老头子也不知王家算不算大户,不过能让整个风暖城都敬重的,大概也只有这一处。说话的是个六十往上的老头,姓丁名忧,糟鼻梁,粗牙缝,吃起东西来,牙签绝不需要用,此刻正满嘴的油,装模作样地用签子在嘴里抠抠戳戳,来表明牙缝还是卡得住碎肉。跟着,脑袋向隔壁一抖,道:“这当然是几辈人辛苦换来的结果,诺,你俩往旁边瞅瞅,白鹿洞,一定听说过吧。”身侧的两个丫头却直摇头。丁忧肩膀一耸,缩着脖子架着手:“嘿,你们两个没见识的小家伙,这可是江南唯一比肩得了冀文州那帮酸儒的书院了。”他接着道:“虽说是靠开书院起的家,可终究不是为着挣钱的活计,何况碰上实在清贫的,他们向来是分文不收,有时甚至偷偷会给些家用。每年还会贴钱请当世的才子名家来此助教远游,让白鹿洞书院在整个大荒都很有名头。”两个丫头一张嘴,一点头,就算是应付了。丁忧却兀自道:“前几代家主是十足十的教书匠,日子只能说是不差,可成天一家人端着圣贤书念叨,倒也分外热闹。可这一代却换了经商的当家,日子虽然富裕了,宅子的确扩大人,可家里人各奔东西,这几年实在冷清了不少。如果不是王洁青带着满周岁的娃儿回来省亲,王家院已有许久不似刻下这般欢闹了。欸,你给我留片鱼,留片鱼……”他放下了感慨,对那贪嘴的丫头大声叫。今日王家大排夜宴,既为幼子周岁礼,也为闺女初回娘家,盛邀亲朋好友、邻里街坊欢聚聚一堂。有人收到请柬,不辞万里也由并天州赶到;有人忙碌得紧,坚持差人将薄礼心意送上;还有人分明不通文墨,硬是死记硬背了几句引经据典的祝福话。足见王家的善缘满天下。他们更好客,即便你是旅途的游人,只要不吝惜说几句好赖话,就能在院子里坐下;当然,位置得往后稍一稍。丁忧岂非就坐在宴席尾巴上。他无甚计较,只在乎面前的鱼、肉、虾、鸭。还没开宴,桌上已先摆了开胃的四道佳肴,九曲绘鲈鱼、东坡晶肉肴、虾圆衬蹄膀、杜康闷嫩鸭,只看菜色,就可勾动老饕的胃肠。所以丁忧的嘴巴才停不下。他不是在吃食,就是在介绍,俨然成了最忙碌的外人,等到请宴的主人出落庭院,更是有话要讲。内院曲径处,斑斑疏影中,令人翘首以盼的一家子款款而来。为首老儒依旧白衫纶巾,纵有些老态龙钟,那副腰杆却是笔挺;虽到了要人搀扶的年纪,仍有五六分“敢为天下先”的意气。丁忧对耳顺之年的老人尤为尊敬,道:“老爷子叫王西川,王家老家主、书院老院士,一生勤勤恳恳,教出了四十六位秀才、一十七位举人、九名进士。当今朝廷昔年与旧锦在荆琅州大战,是他以血肉之躯堵住了书院门户,教那些杀人如麻的兵卒进来不得。此举不知道拯救了多少读书种子啊。”搀扶老人的是个稍显发福的中年人,始终屈腰矮头,半步落后;他穿着看来平实,料子却十分讲究,用的是一年只出三四百斤的天鹅丝绒,更是在彩衣坊里订做。丁忧对中年人冷淡得多:“王寅墨,老爷子的二侄,当今家主。名字里有‘墨’,偏上不通文墨,从小到大,贬斥该是没少过,后来励精图治,下海拼搏,倒是被他鼓捣出了一条路。刻下是生意兴隆,可为何由他继任家主,老头子想破脑袋,也不通。”两位家主后,跟着一对母女。那妇人华贵雍容,紧致的面庞上溢满了喜悦笑容。女子有二十五六,明媚动人。生育虽然令她多了份稳重、少了些浮俏,却并未让她有分毫衰老,仍然圆玉钗盘头、蔚蓝霓裙缠身,娉婷莲步在曲径踩落。她怀里有只喜红绣万福的布裹,方满周岁的乳儿,便睡在这襁褓。丁忧笑得合不拢牙缝:“这丫头就是今日的主角,回家省亲的王洁青。莫看她现在像个大家闺秀,未出阁前也闹腾得厉害,是南城八十一巷里出了名的‘小阎罗’。嘿嘿,想不到‘小阎罗’也有为人娘亲的时候,瞅瞅,为了做孩子的榜样,以往的蛮缠耍赖岂非都收敛了许多。等哪天你们也有了娃娃,心思大抵会相同。”一番话把那清颜冷面的女子都说得幽微脸红。一行人是由王洁青的夫官压在最后。男子儒雅俊秀、倜傥风流,一点红丝斑刻在他眉间额心,令人过目就再难有忘却的时候。一只手别在背后,一只手时刻向前方准备,确保不论妻子有任何行差踏错,自己都能在第一时间抢上去扶携守候。同样身为男人的丁忧也感慨由衷:“徐绻云,王洁青的相公,人品、家世都是一流。这徐家即便还算不上豪阀,也已然差不多。其父曾是朝廷大员,而今其兄也身居要职,极受帝夫器重。只凭这两层关系,已可让他在大荒横走,却鲜少听说桀骜骄纵。更是颇有天资,只用三年就成为了比国子监还艰难的青天馆里前十高材,嫉妒他的人比九牛的毛还要多。现在有妻有子,委实又多了个理由。”两丫头的目光立即就烙在了徐绻云的身际,久久不松。男人喜欢美女;女人岂非也喜欢俊秀的公子哥。伴随他们行来,院子里赫然有了闹腾的一桌。丁忧瞥一眼,悠悠道:“那一桌是王家年轻一辈的姊妹弟兄。里面素白衣裙的是这一辈的大姐王湘冬,你们若仔细瞅瞅,模样与王洁青犹有几分相同。那大高个儿,其实年纪才十六,叫王小棣,别觉得清瘦,天资很是不错,当年可引得玄门六七个宗流磕破脑袋抢夺,掠火流不知踩着了什么,最后把他拣走。如今看他形神气韵,怎么说也到了第五重玄。在这个年纪就能够结庐,已经胜过大多玄门子弟。”……八角灯笼绚烂在庭院上头。老家主王西川在王墨寅的搀扶下浅浅鞠躬,跟着朗声如洪钟:“吾家有子呱呱坠落,恰是周岁时候,承蒙诸君赏脸光临,不甚惶恐。老朽在这里也不怕羞,腆着脸向各位讨个求,往后这小子有忙有难,你们都是看过他光屁股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可不能袖手。相信小子在大家的帮衬中,一定能安然长大,将来成为那国之栋梁。”一席话自是引得台下掌声如滚雷躁动,他们也伴随经久不息的掌声落了座。紧接着王墨寅高举杯盏,众邀满院的亲故、宾朋。这杯水酒下肚,周岁礼才算是彻底开宴了,后庭的仆从如长龙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美食美酒一下子把喜庆的气氛拔升至高峰。可谁又能料到刻下的热闹已是尽头,接下去的是悲切、是凄浓。而一切的转折,当然源自那声咆哮。裹挟着极致愤怒的声音陡然斥问道:“竖子怎还有脸来王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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